《百鬼绮谈》 4.第一盏茶

    “其他人，我不管。但那个跟我一起来的小子，我要他完好无损的回去。”

    听到这话，树妖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真是有趣，毕方大人，您居然会在乎一个人类的死活？”

    毕方并未在意那阴阳怪气的语调，这个人类收养了他，便种下了因，此时，他救了他，便还了果。绝非在乎这个人类，此事一了，他也该离开这个人类了。

    虽然那个人类的灵魂中燃烧着漂亮的火焰。

    “既然如此，不若请大人来看看，这个人类究竟值不值得你另眼相看呢？”

    说着，几人的幻境都一一在他们眼前展开。虽然看上去有些飘忽虚幻，但对于那些人来说恐怕是身临其境，难以察觉出有何处不同，树妖伸了伸躯干，向外延伸的枝干在空中一划，刘渊的幻境就清晰的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毕方没有阻止，事实上他也很好奇，刘渊在这幻境中究竟会如何。

    要知道，树妖最擅长诱惑人心，任何人在幻境中都会做出他心中所想的真实答案。

    刘渊茫然的看着周围苍白惨败的墙壁，有些迷茫。

    这是哪？我在这里干什么？

    很快的，不远处的喧闹声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暇顾及这个问题。

    医院妇产科的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叫骂声夹杂着呼喝，哭声也掺杂在其中。刘渊心头一跳，不自觉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看到妇产科的主任和院长赶过来的时候，刘渊也从周遭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似乎是因为一位产妇的羊水提前破了被丈夫送到了医院，婆家人和产妇的母亲都等在门外，似乎产妇的生产不太顺利，医生告知需要剖腹产。

    得知剖腹产需要另加钱的婆家人都拦住不让儿子去签字，叫骂着是医院巧要钱，能顺产非得要他们剖腹。丈夫似乎觉得有些无法理解母亲，对上丈母娘焦急的眼神就打算直接过去签字，却不想被母亲发现，直接甩了他一巴掌，嘴里还骂着儿子怎么这么听娘家的话，居然真的要给医院送钱。

    火气也上来了的丈夫直接不管母亲的叫骂去签了字，对着母亲叫喊着，钱是小事，妻子和孩子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以为签了字事情就了解了，却不想，母亲直接上前拦截了妻子的手术车，谁敢上前拉她就直接挖谁的脸，战斗力低微，也不敢打人的医生护士都踯躅不已，看不过眼的丈夫实在是觉得母亲太过丢人，试图上前拉扯。却不想被父亲一脚踹到一边去。

    父亲的嘴里还叫骂着“妈的，生个孩子能有多娇气？！无非是母鸡下个蛋，自己生！生不下来不如死了算了！”

    围观的人指责着父亲，还高举着手机录像，想要将这奇葩的公婆曝光，却不想被父亲狠狠的瞪了一眼，父亲直接跑过去，抢过离他最近的人的手机狠狠的砸在地上。

    “谁敢再拍？！老子直接给你们砸完！”

    被这股狠劲吓到了的群众也都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举着手机，几个站在前面的在父亲的瞪视下无奈收起手机，甚至有的不敢惹上麻烦的直接扭头走了。看到无人继续多管闲事，父亲和母亲都齐齐的跑过去将妻子的手术车拽了出来。

    “你自己生！剖腹产要那么多钱，我们家可没有那么多冤枉钱给你！”

    看到这对公婆居然这种态度对待他们的儿媳妇，群众中有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拦住了公婆，人多，也就不怕公婆那犹如疯狗般的打骂

    “你们究竟有没有一点良知？这是你们的媳妇儿不是其他的什么不相干的人啊！如果你们没那钱！这钱我来出可以了吗？！”原本就站在人群中的刘渊走上前，看着那被众人指责反而还觉得自己有理的公婆提出自己的意见。

    “你出钱？”听到这话母亲的眼珠子一转，手上的力道轻了下来“你出钱？你为什么出钱？你该不会是那赔钱货的姘头吧？！”

    被无缘无故的指责的刘渊脸色发青，所幸其他好心的群众都叫喊着这，没错，我们出钱，你快放手，让妻子去手术室。

    得到了众人的肯定，加上医生不断的催促着，如果再不进行手术只怕是要出人命了，才放了手，让妻子进了手术室。

    “刘总？！”瘸着腿的丈夫看到妻子进了手术室也松了一口气，看到刘渊惊讶的大喊了一声。

    回头看着丈夫，刘渊的脑海里浮现出丈夫的信息

    好像是他以前管理公司时的一个下属。

    工作能力很强，人也很是不错。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有一对这样的父母。

    诶

    目送着妻子进了产房，丈夫看着还在站在一旁的刘渊，有些尴尬的开口“那个，刘总，如果不介意的话，陪我去买点东西好吗？”

    虽然他们之前算的上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不过被曾经的上司看到这么不堪的一幕，对他来说还是很尴尬的，还好刘渊理解的点了点头，他们一起出去，不愿在看到那一对面目可憎的公婆。

    舔了舔干燥的唇角丈夫开口“我爸妈他们只是比较 ”

    势利？愚昧？想一想父母今日的举动，丈夫的脸立马臊红，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的父母开脱，所幸刘渊对此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主动将话题转移。

    在外面磨蹭了一会，刚走回去就看到了那停在医院门口的警车。

    发生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在心头

    脚步加快，刚走到产房门口就看到了还骂骂咧咧的公婆被警务人员阻拦着，警察可不像那些医生或者围观者还顾虑着些什么，还想吵？可以，去警局继续吵！

    丈夫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震惊了，他僵直着身子，又看到满脸血污，倒在一旁哭泣的妻子母亲

    这是，怎么了？

    一个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心头

    一旁，看到丈夫回来了的医务人员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事情简单的讲了出来

    就在丈夫和刘渊出去的这短短的几十分钟里，原本已经送入手术室的妻子突然大出血，需要血浆，而一直待在门外的父母看到了小护士抱着血浆走进去的模样就问了一句是谁的。得知是妻子需要输血，父母就毛了，立马一个健步上去夺过护士手里的血袋

    叫嚷着

    血浆多贵啊，我是生过孩子的人，谁家生孩子不流血啊？！不就生个娃吗？干嘛浪费钱？还不知道生的是男是女，就这么赔钱！

    等不到血浆，医生也无能为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在手术台上断了气

    而到了这个时候，母亲还不相信妻子的死亡，只是一个劲的叫嚷着肯定是医院又要坑他们的钱，直到见到了妻子的尸体，妻子的母亲泪流满面的想抓着着害死了女儿的父母拼命，就是这样，父母却还将妻子的母亲打的满脸是血，直接将其丢在一边，就试图去抢刚出生的小孙子。

    医院再怎么不作为也不可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直接报了警。

    这也就是刘渊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

    叹息着，想要安慰一下丈夫的刘渊走上前，却在看到妻子的脸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妻子的脸，他再熟悉不过。

    那不是他心爱的小姑娘吗？

    怎么会？

    哦当初他因为知道小姑娘跟着他会受苦，他就主动退出将他心爱的小姑娘送到了一个他看好的人手中，看着她步入婚姻的殿堂

    他从未说过他对她的喜欢，一直作小姑娘最坚强的后盾

    是他，把小姑娘推入了火坑

    是他，造成了小姑娘的死亡

    明明那是他最深爱的小姑娘啊。

    他一直都悉心的保护着她，生怕她冷着，饿着，累着，被人欺负了

    但是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小姑娘因为他的识人不清，而死了。

    在幻境之外看着这一切的毕方和树妖都能感觉到刘渊那绝望和痛苦

    “人类，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感叹着，树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毕方继续说道“你猜，一会儿他会如何选择？”

    毕方没有说话，因为幻境已经有了变化，就在刘渊还伤感自责之时，一个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

    “如果能救活她，你愿意吗？”

    “当然！”刘渊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么，如果代价是你的生命呢？”

    “ ”刘渊沉默了一下“抱歉”

    听到了这个答案，毕方有一点失望，这个有着炙热灵魂的男人居然也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嘴上说的好听，但真的危及到自己的利益之时却推三阻四。

    树妖笑了，他向来讨厌这样的人类，这下子，这个人的真面目暴露了出来，毕方也没有理由阻止他吞噬掉这个人类了。

    要知道在幻境中，无人可以说谎。

    “能给我几年的时间吗？”刘渊继续说着“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但我要将我的父母安顿好，之后再毫无牵挂的换回小姑娘的性命”

    听到了这个答案，树妖沉默了。

    他没有想到，刘渊居然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好了，既然已经有了答复，你就将他的记忆抹掉吧”

    “我知道了”

    感觉心底空落落的，刘渊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他的朋友们称赞着他，说他厉害，在野外生存了那么多天，居然还做出了那么完美的画作。

    刘渊皱着眉，不知为何不论他如何去回忆都想不起来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面对朋友的盛情赞美，他也只得表现出高兴想模样，陪他们去欢庆一下。而且看着这群朋友，刘渊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想他心爱的小姑娘，他觉得他现在有无穷的力量，他想将自己心爱的小姑娘娶回家，除非小姑娘不喜欢他，不然什么都无法阻止他。

    这么想着，刘渊笑了，然而脸上的笑意还未收敛，就看到了新闻里播报着某位企业家在商谈的时候突发疾病入院治疗。

    那笑容，里面就凝固住了。

    飘在一旁的毕方稀奇的看着惊慌失措的青年，跌跌撞撞，脚下不稳，甚至还摔了好几跤。眼眶都红了。站在那病房前，半天不敢进去

    手几次碰到门都像是触电一般，瑟缩回来。在门房前徘徊许久

    “渊儿？”推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青年，之前去病房里看望过他的美妇人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妈”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刘渊干巴巴的开口“爸，他，怎么样了？”

    “他还好，只是老毛病犯了。”艰难的扯起一抹笑意，不愿让儿子担心的美妇人反手将门带上，低着头思索着该怎么说这件事的美妇人就听见儿子继续开口。

    “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就去公司，让爸先好好休息一阵子吧。”对上母亲惊讶的表情，刘渊浅笑一下“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妈。我的理想已经实现，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好生赡养你们。”

    “好好”抹掉眼角溢出的泪水，美妇人哽咽着。她一直都不了解儿子，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但她儿子却是个最好的儿子。

    看到了这一切，毕方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些人耀目的灵魂之火正在熊熊燃烧，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人类，将他们的火种延续了下去，不论是有多少瑕疵，火焰中最美的部分都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