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江南》 14.雨夜情迷

    第十四章  雨夜情迷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李白《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杜春烟和秦潇潇遇袭事件很快就传遍全校。此前我们学校也有过女生遇袭，但也许没有这么恶劣，也许受害女生忍气吞声，也许是她们没有一个像杜杰俊这样的爸爸，所以都没有引起太多波澜。

    第二天，梁老师一大早就把我们几个男生叫到他的办公室，脸带愠怒地询问事情缘由。我们如实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通。梁老师因此知道我们没有参加晚自习。

    他完全不顾我们英雄救美的事实，把我们骂了一顿，说我们惹了不该惹的人，责备我们没有及时向他报告，向校保安部报告，冒充英雄，还吹嘘如果报告了他，他一定可以带领学校保安把三个混混抓住。

    他的话把我惹怒了，我回击道：“如果校保安部的工作做得好，就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罗飘鹤淡然地道：“我们正准备向你汇报，向学校汇报，你就找我们了。杜春烟住在县政府家属小区，她爸爸好像副县长，她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梁老师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道：“杜春烟父亲是什么来头？我只听说了一点，难道真的是副县长？”又讪笑道，“老师不是怪你们，老师是担心你们出事。”

    罗飘鹤道：“那可太感谢了。”

    梁老师道：“小罗，你要相信老师，老师没有恶意。我知道，你们也受伤了，好好休息，我会向校领导汇报，学校会调查这件事的。”

    程万钧道：“梁老师，这三个混混我知道，他们都是凤坪村的，还吸毒。他们说不会放过我们。”

    贺云潭道：“学校应该加强安保才行，不然这样的混混还会继续骚扰我们学校的女生，正如程万钧说的，他们还可能报复我们。”

    袁学问、罗政州、张笑、常振中也附和，都表示自己受到他们的恐吓后，状态受到影响。

    梁老师有点恼怒，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向学校汇报。你们先回去学习，这几天最好不要出校，要出校也要结队出行，有事要及时向校保安部报告。”说完就把我们赶了出去。

    杜春烟和秦潇潇没有像平时一样早上八点就到了学校，八点多了，她们的位置还是空空的。我看着右边杜春烟的位置是空的，心中有点失落。

    上课没多久，我看到窗外来了三四个穿制服的警察，后面跟着杜春烟和秦潇潇。她们挺正常的，完全看不出昨夜受到惊吓。警察找了梁老师，梁老师叫了我们去他办公室。警察问了一通话，做了笔录，接着就走了。

    杜春烟回到我身旁的座位上，像平时一样学习，完全看不出异样。第三节课是历史课，她递给我一个纸条。

    她在纸条上写道：“我爸爸会处理这件事，他们已经构成猥亵，应该会进监狱的。昨夜的事，谢谢你！我爸爸会加强对我和潇潇的保护。你如果遇到他们的报复，可以告诉我。”

    我在她的字下面回道：“看到你没事就好！他们罪有应得！我也会保护你的！昨夜的事，不用谢。”

    杜春烟在我的字下面回道：“谢谢！我家人会保护好我的。我们不要因为一群人渣而影响学习才好！加油！”

    我回道：“好的！加油！”

    这次事件之后，我感觉她的学习更刻苦了。

    很快，警察就在网吧里找到了那三个混混，他们正在网络世界里逍遥快活。那晚之后，他们并没有逃走，照样我行我素，打算继续尾随猥亵女生。他们过去吃到过甜头，把凤鸣中学女生当做待宰的沉默羔羊。

    大约一个月后，他们被以猥亵少女罪判有期徒刑两年。

    这次事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凤鸣中学女生晚自习回家被骚扰以及社会混混欺凌凤鸣中学学生的局面。

    这次事件也使得罗飘鹤和秦潇潇走得更近了，他们简直堕入了爱情的长河。罗飘鹤不少夜晚夜不归宿。我知道，他是和秦潇潇一起去过两人世界去了。

    在那时，高中生谈恋爱的很多，但夜不归宿的却并不多。罗飘鹤就属于这并不多中的一员。

    罗飘鹤高大英俊帅气，性格浪荡，秦潇潇丰满美貌，性格豪放，他们出双入对，我们都觉得合情合理。

    总体来说，这次事件使我和杜春烟的关系走得更近了。但我们的关系绝不像罗飘鹤和秦潇潇一样，他们是真正的恋人，而我和杜春烟却不是，我们或许只是有点暧昧，或许只是我一个人有点暧昧，而杜春烟的心似乎一直在考上世都大学的梦想上。

    杜春烟那晚递给我的纸巾，上面流满了我的鼻血，还有她写给我的所有纸条，我用一个精致的塑料袋装了起来，如宝贝一样收藏着。

    不知道多少次，我坐在她的身旁，感受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身体发出的淡淡体香，感觉复读的压力减轻了许多。我偷偷地看着她的长睫毛、小酒窝，黑宝石一样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鼻子，非常入迷。就是她那如飞机坪般的胸，我也觉得完美。当她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时，我快乐和兴奋地看着她高挑的身材，落落大方的身影，淡定从容的表情，觉得自己很幸福。

    不过，虽然如此，但我却一直不敢开口对她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四个字，对我而言，仿佛是一副千金重的担子，我完全挑不起。当她似乎不经意看到我在看她时，总是别过头去，然后淡然地道：“看书吧！”

    渐渐地，我特别希望看到她的身影，如果她没有出现在教室中，每一堂课、每一次晚自习，我都没有激情，怅然若失，度日如年。

    我记得非常清楚，有一天晚上，数学老师发了月考试卷，杜春烟刚好没有来自习，她事先也没有告诉我她不参加晚自习。

    晚自习结束后，我拿着她的数学试卷，冒着雨在凤坪村的小巷里疯狂地走着，我在寻找她，又不在寻找她。狗吠深巷中，风吹枯枝落。我摔倒在地上，但拼命护着她的试卷，不让它沾上一点泥，我摔破了手掌，流了很多血。

    那天晚上，我去找她了，但我只到了她家小区外面，再也不敢往前走。

    我站在她家所在的小区外面，隔着庄严无比的大门和威武严肃的保安，远远地望着她所在的那栋楼上的灯火。

    树影憧憧，距离迢迢。她的家让我感觉到威严，感觉到沉重，也许那不是我一个这样贫穷和卑微的农村少年去的地方。何况我们送杜春烟和秦潇潇回家的那次，她就没有邀请我们进去，即使那次是我们救了她。

    我站在楼下，突然吃惊地发现，我根本不知道她是那间房子。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月亮照在污浊不堪的地面的渺小身影，又看了看金碧辉煌气派豪华的小区和楼房，想起老家那几间清朝末年修建的满是黑烟灰的土砖房，顿时清醒了许多。

    我看了看手中的试卷，发现就算我拼命保护，它还是沾上了泥水，皱皱巴巴。

    雨停了，我仍站在那里，眼睛里满是泪水，寒冬的冷风已经把我冻得双脚发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黑一红两辆小轿车突然开过，溅起老高的水花。我有一种预感，杜春烟可能就在车上，于是连忙压低手中的旧伞，连跑带跳地躲到一旁的树丛中。

    车子进入小区后，在杜春烟所在的那栋楼下停住了。

    我的心悬到嗓子眼上。

    黑色小轿车车门打开了，下来三个人。有杜春烟，她一袭红色的齐膝的羽绒服，满脸春光。还有一个身材发福和杜春烟非常像的中年男性，我知道那是杜春烟的爸爸，杜杰俊，我们县的常务副县长。那晚的袭击事件后，他找了我和罗飘鹤等人，请我们吃了顿饭，客气但冰冷。还有一个姿态典雅和干练的中年女性，眉宇之间和杜春烟像极了，我推测她是杜春烟妈妈。

    后面的红色小轿车车门几乎在同时打开，也下来三个人。一个是脸微醺、发福中年男人，一个是漂亮少妇，一个是个子不高但五官还算端正、有一个特别突出的鹰钩鼻子的年轻人。

    脸微醺的中年男人笑道：“杜县长，你看我们送你到家雨就停了，看来是天公作美。”

    杜县长呵呵笑了几声。

    杜春烟妈妈笑道：“萧老板面子大，天公作美，感谢你的丰盛晚餐！”

    “不客气，县长夫人。”萧老板又对杜春烟道，“小杜，你和我们家准克现在终于见面了，准克现在已是世都大学的学生，而你想考世都大学，你们可以更多交流。”

    杜春烟满脸笑容地道：“谢谢萧叔叔！”

    鹰钩鼻子萧准克自信满满地道：“爸爸，杜县长，我会和春烟保持联系的，我们已经通信三个月了，你们不用操心。”

    杜县长笑道：“准克，我知道你学习成绩好，又是过来人，这次你们学校提前放寒假，时间很长，可得好好辅导我们家春烟的数学。她也考入世都大学，我和你伯母才放心。”

    萧准克道：“放心吧，伯父伯母，我会尽全力的。”

    萧老板呵呵笑道：“好好好！杜县长，素南，我们就不要操心了，娃娃的事，娃娃自己会解决。”

    杜春烟妈妈陪笑道：“那是那是，萧老板真不进屋坐坐了？”

    萧老板道：“不了，今天还真是有别的事，下次一定专程登门拜访。准克，记住路线，这个地方以后你就要常来了。”说完呵呵笑。

    看起来是萧老板妻子的漂亮少妇道：“素兰，下次接你过去打牌，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得很。”

    杜春烟妈妈笑道：“求之不得。”

    萧准克客气地和杜县长夫妇道别了，临了还特别地看了杜春烟一眼。杜春烟灿烂一笑，和他道别了。

    杜春烟一跳一跳地扶着她妈妈上了楼。

    我在树丛中看着这一切，心如冷灰。树枝上的一串雨水洒落在我的脖子上，流进我的衣服里，贴着我发凉的皮肤，我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萧你妈的准克，去死吧，我在心中骂道。最可恶的是杜春烟那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什么世都大学，你想考世都大学，他在世都大学读书，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我在心中冷笑道。你为什么对他那么灿烂地笑，你几乎从来没有对我这么笑过，他数学很好是吧，有多好，比我还好吗？我一定可以超过他，不就是世都大学吗，我不稀罕，我一定可以考上一样好的大学，我心道。

    通信三个月了，藏得够深，我一点都不知道，像个傻瓜。他有钱，的确，他有钱，我没有钱，我家徒四壁，你是县长的女儿，而我是一个家徒四壁、父母嫌弃的叛逆农村娃，想到这里，我泪流如雨。

    我一路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了有说有笑恩恩爱爱的罗飘鹤和秦潇潇。我知道，这是罗飘鹤晚自习后送秦潇潇回家。

    秦潇潇父母远在世都，对她基本不管，所以她在复读期间和罗飘鹤热恋的事，父母不知道，也没有干涉。

    我怕他们看见我，用伞和衣服上的帽子罩住自己的头和脸，一陈旋风般地冲过他们的身旁。他们恩恩爱爱，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