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江南》 31.若即若离

    第三十一章  若即若离

    为了自卫，我们四个男生从废旧水管上截下四根钢管，磨得很锋利，放在书包中。我们到哪里都背着书包。凤坪村的混混绝对不好惹，惹毛了会拿刀砍人，我们不得不自卫。

    梁高城看见罗飘鹤成天背着书包，嘲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过，截下来的几天，刀哥并没有来找我们。我们对学校补习部周围的陌生人很警惕，但并没有发现刀哥、阿春和阿幸。我们暗自庆幸。

    楚景楚一开始叫嚣着要立即搬家，永远不见我们。我把危险告诉她，她和聂单单终于同意暂时不搬走。房东刚好空了一间小房间，郭雅寒退掉原来的房子，住到我们楼下。这样，我们可以保护她。刀哥已经让她受到了惊吓。她是一个文学才子，冷傲、敏感，那夜的事，在她心里产生了阴影。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杜春烟。杜春烟感慨我们这里秩序太混乱，她希望我们多注意楚景烛的情绪变化，留意她的安全。我点点头。她让我别逞强，该报警就报警，我也点点头。不过，我没有告诉她，我们在书包里放置锋利的钢管的事。

    我仍然和杜春烟同桌，仍然暗恋着她。和她在一起上课、自习，我很快乐，觉得自己很幸福。她不在教室的时候，我打不起精神，怅然若失。还好，她不自习的时间并不算太多。她生活很有规律，笔记做得井井有条，课桌收拾得井井有条，生活也井井有条。

    她对我不冷不热，从来没有暗示过喜欢我，或者对我有好感，我无从知道她对我的态度。我不止一百次地想，如果她也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着我，该多好啊。可是，我的本能和习惯立刻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我算什么，凭什么一个县长的千金会喜欢我，她成绩还那么好。我对自己冷笑，但我不死心，总还抱有一丝美好的想法。

    我该不该对她表白呢？我没有答案，一直没有答案。我写了好多封对她表白的信，但最终我都默默地烧掉了。邱洛碧走了，我的心安静了许多。她走得越久，我心中的牵挂越淡。当我听说她在那里还不错的时候，我更加释然了。我在心中对秋落碧说：阿碧，再见！祝福你！祝福你走出情感的阴影！

    杜春烟和班上男生没有纠缠，像个乖乖女，而她的萧准克，远在世都大学，一千多里外。他虽然很优秀，但离得太远，这一切都减少了我的危机感。我心中始终回荡着父亲高中谈恋爱就断绝父子关系的威胁。我虽然在嘴巴上海阔天空，但是真正碰到男女之情，我却双手发抖。

    我不敢去碰秦潇潇，尽管是打赌，已经让我慢慢地认识到这一点。我始终没有正视秋落碧，我鄙视她的“土气”、“老气”甚至是“丑陋”，是我的理由，也是我的借口，直到她离开，哭着离开，永远地远离我，我才明白，我似乎在男女关系上有点恐惧。

    我在操场上疯跑，想冲破这种阴影，这种无形而强大的束缚，但我发现自己满头大汗，甚至感觉被压倒了。四周无人时，我甚至一个人坐在操场偏僻处轻轻地哭泣。

    我最终还是安然于我和杜春烟的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状态。外人看起来，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在我心中，我高度在意杜春烟，很怕失去她。

    真正让我不再安于这种状态，是程万钧的爱情，是曾雪天的去世，是程万钧的撕心裂肺。

    四月底，美好的春天，万物生长，生活本该极其美好。但是，抑郁无比的程万钧终于爆发了。他已经再也收不到曾雪天的信，也找不到曾雪天了。半个月前，曾雪天写信告诉他，她爱上别人了，让他忘记她。她告诉胖子，她的病需要一个有钱的人，她爱上了一个家庭背景很好同时也很爱她的人。她还告诉胖子，好好读书，未来找一个爱他的人，幸福地过一辈子。

    我们都看了曾雪天的信。曾雪天的信写的很明白，让胖子死心，但同时也透着一股伤感。胖子看完信，猛哭了很久，哭完后茶饭不思，傻乎乎地跑到凤鸣河畔的高塔下，久久徘徊。

    我知道，高塔对他而言，意味着很多。胖子有一次偷偷地告诉我们，他和小天曾经在高塔下接吻，那是他们最难忘的吻之一。

    曾雪天是个非常忧伤的姑娘，大约是因为她体弱多病。她非常喜欢和胖子坐在凤鸣河边发呆。胖子说，小天喜欢看河水悄然流逝，永不回头。她喜欢念高中课文上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刚接到信的那几天，我常常跟着胖子，很怕胖子做傻事。我们都知道，他对小天太痴情，都担心他出事。

    不过，还好胖子并没有做傻事，只是他有一天晚上告诉我们，他要去省城，他想了解小天发生了什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段感情。我们劝了他很久，希望他放弃，至少高考之后再去找她，胖子坚决不答应。他心意已决，犹如石头一般坚硬，我们都深深地感受到这一点。

    胖子和我们说话时，说到情深处，嚎啕大哭。我们非常担心他的状态，但胖子告诉我们，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外面做傻事。我们让胖子发誓，胖子哭着说，无论如何，我们兄弟四个一定会再团聚。

    我们四个人商量了很久，决定找个人去陪他。临近高考，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去一趟省城，来回三四天。我们都没有那么多时间，胖子也坚决不要我们去陪他。我们最后找了胖子的妹妹，在清文中学读高二的程佩青，由她陪他去。胖子答应了。

    第二天，我们找到了程佩青，一个和胖子体型形成鲜明对比的中等个子的水灵姑娘。胖子和妹妹感情很好，听哥哥说起小天的事，她流了泪，但很快就抹干了泪，大方、冷静地安慰哥哥，答应陪哥哥去找小天。看见她像个小大人的样子，我们都放心了。

    上午9点多，我们送他们上了去省城的中巴车。正常的话，大巴车会在下午2点到达省城汽车南站。那个时候，我从未去过省城，省城浮城是什么样子，我只在电视里见过，在梦境里憧憬过。

    当胖子在车子里对我、罗飘鹤和贺云潭挥手告别时，我心理十分悲凉。我有一种很深的悲伤，不好的预感，胖子此去，很难有一个好结果。我想起胖子曾经对我说，小天在国庆长假时曾经趴在他身上痛哭。小天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她为什么和胖子分手？她一定有她的苦衷。

    “小天，你他妈的一定要好好地回来，我们等着你。”我在车站里大声哭泣。罗飘鹤扶着我。旁边的路人惊讶地看着我们。

    胖子看见我落泪，强颜欢笑，向我们挥手。程佩青在一旁大方地向我们挥手告别。

    罗飘鹤安慰我道：“老曹，你是我们这群人中最稳重的，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你应该给胖子信心和希望。”

    贺云潭叹息道：“信心和希望总是被现实击碎，我们不过是岁月的玩物。好吧，我们回去吧。胖子不去省城，是绝对不会死心的。有他妹妹照顾，我们不用担心。”

    我从路边买了一副墨镜，戴在眼镜上，一语不发地和罗帅、潭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路上，我们从桥上经过凤鸣河。凤鸣河依旧是千疮百孔。我远望高塔，感觉它犹如一座巨大的墓碑，压在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