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江南》 63.窗前孤等

    第六十三章  窗前孤等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心经》

    警察很快就弄清楚了，是谢震南因爱而报复罗飘鹤，以多欺少，率先动手，持械伤人。他们在这一点上就理亏了。被罗战北开车撞飞的人受伤并不重，手脚没有摔断。罗战北和司机虽然拿着大砍刀，但并没有用刀刃砍人。警察做好笔录后，把我们放了。谢震南一干人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谢震南虽然愤愤不平，但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最后只好接受被拘留。

    临走时，朝世峰送我们出了公安局。罗战北对朝世峰说了谢谢，朝世峰冷漠地表示没有必要，他公事公办。罗飘鹤对朝世峰鞠了一躬，朝世峰点点头就回头走了。

    我们从县公安局出来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我感谢罗叔叔，罗叔叔连连表示不客气，说还得感谢我帮了他儿子。

    罗飘鹤出来后，一言不发。罗战北看出罗飘鹤和秦潇潇的关系，心情很好，似乎对秦潇潇非常满意。我们在路边小饭店匆匆吃了饭，分别了。

    秦潇潇急着回家。我和她有约定，没有立即回校。罗战北、罗飘鹤还有孟司机一同回了学校。临走前，罗飘鹤悄悄地叮嘱我千万要小心谨慎，不可贸然行事。我郑重地点点头。

    我和秦潇潇向县政府家属大院走去。一路上，我很忐忑。下午的事对我是很大的触动，毕竟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我和罗飘鹤没少挨打。我告诉秦潇潇，如果可以，今晚我和杜春烟一起散散步就行了。秦潇潇点点头，说由我自己决定，让我在县政府家属大院栏杆下小心潜伏着，还告诉我，如果情况有变，她会找机会下来通知我。我点点头。

    经过下午的折腾，秦潇潇很憔悴，走起路来仿佛一个孕妇，我叮嘱她注意身体，说实在不行就过一会儿再回去。秦潇潇摇摇头道，没事的，已经快到家了。我们约定了，我在院子东侧球场的大樟树下等消息。

    我和她保持一段长长的距离，看着她进了县政府家属大院。令我失望的，还是那个粗壮和对我充满偏见的保安值班。这意味着如果我不想和他发生冲突的话，就只能翻墙进院子。

    杜春烟家亮着灯，但窗户上并没有她的身影。

    我非常渴望窗户上有她的身影。

    我低着头，在院子东侧的篮球场待着，几个初中生乐此不疲地打球。我发现县政府家属大院围栏并不高，很容易进去，但有人打球，不方便动手。

    我离开球场，走到院子南面的小树丛中，在那里依稀可以看见杜春烟的窗户。没多久，我意外地看见杨在民的车子从院子里开出来，连忙躲起来。车子里除了杨在民，还有两个成年男性，但没有杜春烟和她父母。杨在民表情很凝重，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秦潇潇还是没有消息，也不见杜春烟下来，我无从知道她家发生了什么事。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拿上罗飘鹤的手机。如果拿了手机，我可以及时地和秦潇潇沟通。

    我越等越着急，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干等，也不能一直在院子外面转悠。我为什么不能进院子？我又不违法不犯罪，难道保安能吃了我？他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去找人？我这样想着，回想起我上次鼓起勇气站到他面前，他没有再骂我的事实。我心想，我今天必须光明正大地进这个院子。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身躯向大门走去，五大三粗的中年保安看见我来了，立即从保安亭里走出来，表情严肃。

    我站稳脚跟后，又深吸一口气，道：“你好！我来找人的，麻烦开一下门。”

    中年保安板着脸道：“你说要找人我就让你进吗？”

    我郑重地道：“你如果不让我进，我一定会投诉你！我认识公安局的朝局长，他对付你大概绰绰有余。”

    中年保安冷哼一声，语气温和了不少，道：“你想进就进吧。不过，我告诉你，杜县长一个多小时前已经被市里的人带走了，你想高攀也没用了！”

    我很吃惊，道：“真的吗？是什么人带走的？他老婆呢？”

    中安保安笑道：“你不是要进来吗？你自己去问！”说完打开大门。

    我木然地走进大门，中年保安哐当一声重重地把铁门关上，然后往保安亭走去。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严肃地道：“你听清楚，我从来都不是为了高攀什么！”

    中年保安冷笑一声，道：“你爱怎样怎样！不过，杜县长会倒台我真看不出来。他平时还算和气，真是人心隔肚皮！”

    我没再理他，走到杜春烟楼下，仰望着她的房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我很着急，她父亲被抓，她会怎么样？被吓坏了？痛哭流涕？心灰意冷？她会怎么想我？烦我还是需要我？她父母那么烦我，我现在能直接上去吗？她母亲在家吗？如果我上去，会不会让她十分为难？让她母亲非常愤怒？

    我正这样想着，看见秦潇潇匆匆忙忙地往大门口走去。我连忙叫住她，把她拉到偏僻的树林中。没等我说话，秦潇潇火急火燎地但声音不高地道：“我姑父被市纪委的人带走了，我姑妈现在在家，萧准克一家人现在也在这里。他们在商量对策。春烟她情绪很不好，我看你今天还是别找她了。”

    我听后急急地问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很伤心？很烦我？”

    秦潇潇示意我说话小声点，然后道：“她今天哭了很久。你知道，她很爱她爸爸，也很听她爸爸的话。她爸爸出了事，她简直要崩溃了。而且这次我姑妈可能也会受牵连，她是教育局副局长，分管凤鸣中学。”

    我听后很难过，道：“可惜我帮不上她什么。她有没有提我？你有没有向她提我？”

    秦潇潇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个。老曹，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姑父早知道自己要出事，被带走前，反复告诫春烟，说不能和你在一起，你配不上她。春烟哭了很久，我姑姑也是一样的意见。我姑父还说，如果她和你在一起，他就是死也不心甘。”

    我心如刀绞，眼泪顿时就出来了，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杜伯伯对我有这么大的成见？难道我就这么配不上他女儿？”

    秦潇潇用手在脚上打了一下蚊子，叹息道：“别难过了，老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你有这么大成见？我觉得你和我妹妹听般配的。”

    我流着泪道：“般配？般配？我家里那么穷——”

    秦潇潇打断我道：“老曹，你太俗气了，你以为我们女生那么在乎钱吗？我妹妹是势利眼的人吗？”

    我收住眼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爸妈就是这样想的。也许也不能怪杜伯伯，我每次和他见面都是争吵，不像别人那么讨人喜欢，家境也好，又是高材生。”

    秦潇潇怒道：“老曹，不要这么说！别自卑！我妹妹是喜欢你的。”

    我抓住秦潇潇的手，难过地道：“潇潇，我好喜欢春烟！我好想和她在一起！你知道吗？”

    秦潇潇很感动，道：“我理解你。我妹妹也知道你很喜欢她，她也想和你在一起，只是我姑父姑妈偏偏——哎！你们的事，看缘分吧。如果你非常坚决，以后还可以找她，对不对？”她摇了摇我。

    我木然地看着她，傻傻地点点头。我抬头仰望，树枝已经把她的房间挡住了。

    秦潇潇道：“对了，她给了你信封，你拿着吧。”说完就从裤袋里掏出一封折叠了的密封的信。我如获至宝地接了。

    秦潇潇接着道：“我妹妹说她今天不方便见你，不见你了，你赶紧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等一会，杨在民会回来。他和我姑妈还有萧叔叔约好了，有事要商量。”

    我痛苦地看着秦潇潇，点点头。大约是我的难过和悲伤让秦潇潇有点怜悯，她突然伸手抱住我，道：“老曹，你要坚持！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机械地抱着她，良久才松开，告别了她。我一边走一边望着杜春烟房间的窗户，我好希望她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可惜一直没有。

    我突然被石头绊倒了，保安大声冷笑。

    我恍惚听到谁的哭声，但仔细一听，又什么都没有听见。我自嘲自己两次被人踢头，出现了幻觉。

    我一个人走出县政府家属大院，满心悲伤。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犹如一条寂寞的长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