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齐赶在里婶之前,将写着湘花姐生辰八字的红纸片拿在了手上。
顿时觉得责任重大。
这哪是一张纸条这么简单啊!
这几个字就是湘花姐的人生,自己的几句话,就能定了湘花姐的未来了。
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看着里婶紧张的样子,想到湘花姐一再的拜托,谢思齐喉咙发干,一连咳了好几下。
里婶赶紧说:“谢小哥,我去沏茶来。”
话音未落,就见里湘花端了茶盘过来。
里婶站起身去接过来,一边打发女儿走开:“你看着铺子,这边有要紧事呢。”
里湘花不情不愿的跺了一下脚,嘴巴撅得老高。
里叔最心疼闺女,招呼女儿过来:“来吧来吧,你也听听。”
里婶一瞪眼睛:“都在这儿坐着,谁看着前头?”
里叔站起来:“我去就行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往外走:“谢道长您坐着慢慢看,我去忙。”
里湘花高兴的站在了里婶的身后。
谢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紧不慢的伸手取过里湘花的生辰八字纸,伸出右手,大拇指在手指上点来点去的,认真的琢磨起来。
谢思齐趁这功夫,看向桌子上的其它几张庚帖。
和爷爷摆算命摊三年了,谢思齐还真没给人算过生辰八字。她的记忆里,虽然有盲人心法口诀,可是并不会用,只是用上一两句口诀来显得自己莫测高深而已。
为了融入这个社会,谢思齐也寻到一些命理秘籍,可惜,言语太过晦涩,看来看去,也没有什么进展。
好在,她曾经学过字迹分析和面部表情分析,平时多数情况下,都是乱拳齐出,竟也连连过关。
今天,看来要搬出全部家底,才能对得起湘花姐的人生了。
谢思齐想通了,反而没那么害怕担心了,整个人沉静下来,也开始进入了全神贯注的思索。
第一张纸上的名字是“万子略”,字体端正,看得出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写下来的。
谢思齐拿起“万子略”的庚帖递给爷爷,谢康头也不抬的接过,把两张庚帖纸并排端放胸前,左看右看,然后又递还给谢思齐。
里婶和里湘花,大气不敢出,眼巴巴的盯着谢思齐。
谢思齐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这个万子略,比湘花姐大五岁,离祖背乡,外出求生之人,没有祖产。”
里婶眼睛一亮:“对对对,这是张媒婆送过来的庚帖,她说这人是外乡人,在杭州城来投奔亲戚的。”
谢思齐刚要说话,就见湘花姐轻轻摇了摇头。
里婶接着问:“那这个小伙子为人怎么样?将来有出息没?”
谢康伸出三个手指头,意思是说一个好汉三个帮。
谢思齐说:“他为人挺不错的,勤奋上进,老实肯干,就是要三十岁以后才能养家糊口。”
“啊?三十岁?”里婶皱起了眉头:“这可有点晚。”
谢康又拍拍肚子,竖起大拇指,意思是说,这个小伙子挺能吃的,身体好。
谢思齐说:“他是因为家里穷,没钱读书。要是有机会进学堂,还是能中秀才的。”
里婶说:“比我闺女大好几岁呢,再说现在读书也来不及了。”扭头看了女儿一眼又说:“我就想招个实在人,老实本分就行,可这三十岁才能养家,太晚了些。我和她爹照应不了这么久啊!”
里湘花一个劲的点头,娘亲说的太对了。
谢康看看里婶的表情,大致明白这是不乐意的意思。伸手拿起第二张庚帖。
第二张庚帖上的名字,是“黄凉”。字迹方正有力,笔画粗细不明显,字体结构就像搭脚手架一样,一看就没有读书人的细心和内敛。
等谢康捏完手指头,谢思齐也想好了说辞。
谢康指指天上,意思是这个小伙子是吃皇粮的。
“这个黄凉,也是外乡人。”谢思齐说:“不过他来本地很久了。”
庚帖上的八字,算起来比湘花姐大了十多岁,看这笔迹,只是粗通文墨,认识几个字而已。却又写得如此工整,谢思齐几乎能想象得到写字之人五大三粗的样子。
里婶说:“这是刘嫂子的表亲,是她舅舅家里的表侄子,从小过继给她舅舅,现在衙门里做捕快,一直没成家。”
作为寄居人士,谢思齐也觉得老夫少妻的年龄差距有点大。
不过,衙门里的捕快,相当于合同工,还有机会成为铁饭碗的公职人员,这个诱惑对小老百姓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谢思齐犯难了,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意思表达出来。
谢康指指“黄凉”的名字,伸出左手的两个手指头,又指指“里湘花”的名字,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头。意思是说,孙女,不看八字,你看看他俩的名字。
谢思齐灵机一动:“里婶,这个黄凉,命中里只有两个孩子,可是湘花姐的命中有三个孩子的!”
里湘花又惊又喜:“这也能看出来?”
里婶愣了:“能看出来是男是女不?”
谢康看几个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自己,只好继续比划。
谢康用手指分别点了点两个人的名字和年庚,又意思是说,孙女,看名字,吃皇粮的虽然好,但是年纪差了十多岁,生老病死难说啊!
谢思齐看着爷爷点来点去的,脱口而出:“黄凉命中注定是有一儿一女,湘花姐有两男一女。”
“什么?多了个儿子?”里湘花失声喊了出来:“还有一个儿子是我跟谁生的?”
里婶啐了一口:“呸呸呸,大吉利是!这还没定呢,什么跟谁生的!”
“哦!”里湘花自知失言,伸手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大吉利是!”
里婶摆一摆手:“看看别人的。”
谢康又拿起第三张庚帖。
谢思齐看到,这是湘花姐的生辰八字纸压住的两张庚帖中的其中一张,是压住了右下角的那一张。
纸上写着“万俟良”,字迹极其清秀工整,看起来赏心悦目。
这是谢思齐第一次见到复姓万俟(音同‘莫其’)的人。在记忆里,只有一个叫做“万俟卨”的人名如雷贯耳,这人还是传说中的大坏蛋。
可是,看这万俟良的笔迹,分明就是个读书人。一笔漂亮的小楷,一看就是少年时期开始练字才能做到的。
谢康拿起“万子略”的庚帖,放在“万俟良”庚帖的旁边,看着谢思齐,指了指两个人的名字,意思是说,孙女,看清楚了,这两个人同字不同姓。
谢思齐心里一阵庆幸,爷爷真是好拍档,总是在关键时刻给出最重要的提示。
于是很有把握的开口说:“这个万俟良,也是外乡人。”
她当年可是特意查过字典翻过资料的,复姓万俟是少数民族的姓,那个民族不喜迁徙远行,走得最远最南边就是在山东和安徽一带。
在这杭州城,万俟更是难得一见。
里婶还没来得及答话,里湘花就追问了一句:“怎么样?”
谢思齐感到有点奇怪,湘花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是不同意的话,一般人要么不吱声,要么找理由推三挡四的。
只有有兴趣的人才会追问“怎么样”!
这句话要是里婶问出来,很正常。
现在嘛,湘花姐看起来比里婶还着急,这是看上了?可我不是还没细说呢嘛!
谢思齐掂量了一下,又说:“这个万俟良,也是离乡背井的人,从小读书,别看才十七岁,出了二十岁就能中举了。”
她记得历史上的万俟卨,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官的,谁知道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湘花姐。只见她绞着衣襟,满脸绯红,又是兴奋又是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情况?接下来说行还是说不行?
里婶没回头,并不知道女儿的表情,听了谢思齐的话,也挺高兴:“这是西门牌坊那边罗三婶送过来的,原来会读书真的是命里注定的啊!听说他今年就要参加乡试,都说他必定能中榜!那还能看出来他能做多大的官吗?”
谢思齐傻眼了,里婶看起来好像很满意?!
“里婶,他是外乡人,没有本地户籍,怎么参加乡试?”谢思齐总算想起来一个理由。
里婶说:“就是因为没有本地户籍,他才想在这边娶亲,入了户籍,刚好赶上秋天的乡试。”
原来如此!
谢思齐低头去看万俟良的庚帖。
都说字如其人,这万俟良想必也是个俊秀的小鲜肉一枚了。
里湘花的声音又怯怯的问:“谢道长,你还没说能当多大官呢?”
谢康这回也看出来里湘花的想法了——都写在脸上了!
他捋捋胡子,竖起大拇指和小指朝谢思齐比划,转了转手腕,意思是说,咱们爷孙俩回家商量商量再说。
谢思齐一咬牙,回头看着里婶说:“里婶,万俟良的八字,要给六两银子,才给详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