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康笑一笑,做了个睡觉的手势,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谢小哥在家睡觉。
王贤之一怔,看了王鸢鸣一眼,用眼光询问,怎么回事?这个神算子老道就是靠比划手势征服了杭州府的百姓吗?
王鸢鸣则以为谢思齐是受了惊吓,还在家休养,是以只有谢康独自出门。他想起明四的刀尖,还有受惊昏过去的谢思齐,不由地叹了口气。明四的那把刀,人见人怕,鬼见鬼哭,妇孺孩童,被吓得十天半个月不敢出门,也是有的。
因此对谢康就更加佩服了,也端起了茶杯:“谢道长,这杯茶是我向您道歉的!”
谢康也端起了茶杯,左右回敬了一下,浅浅的喝了一口,放下了杯子。
王鸢鸣掏出一封利是,放到了谢康面前:“谢道长,在下向您赔礼。日前有所得罪之处,请多包涵。改天再请谢小哥出来,当面向谢小哥道歉。”
谢康摆摆手推辞,小老百姓,哪能随便接受同知大人的道歉,不让咱们“多谢不杀之恩”就要偷笑了。
王鸢鸣又赔笑道:“谢道长,那天扫了您游山玩水的雅兴,您挑个时间,在下为您安排,游玩也好,小住也好,横竖不会再受打扰。”
谢康看着王鸢鸣,眼神真挚,态度诚恳,心下一动,没有再推辞。
王贤之看得莫名其妙,不晓得堂兄为什么要向谢康道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店小二敲门,两个伙计踩着重重的步子,抬着大托盘进来,上了满满一桌子菜。
王鸢鸣亲自斟了酒,要敬谢康。
谢康指指自己的道袍,又指指头,摆手。
王鸢鸣也不勉强,自己一饮而尽,又叫上王贤之:“来,你我二人连饮三杯,敬谢道长。”
王贤之已经很不淡定了,想要说什么,又勉强按捺住,郁闷的连干了三杯。
无功不受禄,这是铁律。谢康不动声色,只看着桌上这两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
王鸢鸣不慌不忙放下酒杯,面色微红,这是喝酒喝的。
王贤之闷闷的放下酒杯,面色微白,这是气的。
这哥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是要唱哪一出?谢康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只用眼角的余光,静静的观察,看这哥俩谁先沉不住气。按经验来说,一喝酒就红脸的,话匣子比较容易打开。他等着坐在上手的王鸢鸣先开口。
就见王鸢鸣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低声交代了两个护卫几句,返身关上门,又走到临街的窗口朝下面看了看,关上窗,确定包间周围没有其他人能偷听偷看,这才走回座位上坐下。
谢康留意到,刚才门口那两个护卫,并没有那天拿着刀叫做明四的。
“谢道长,在下有一事相求。”王鸢鸣的脸色,突然红了:“舍妹曾说谢道长神断,可否为在下算上一卦?”
王贤之一听,差点摔了个仰倒。他还以为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呢,敢情他的同知大哥,一大早马不停蹄的跑回城里,要个包间,把护卫都赶出去了,就是为了给自己算一卦?
谢康并不意外,他遇过好几回这样的事。不过就是十户长百户长那些人,都是偷偷找个没人的角落,让他给算上一卦,算算能不能捞个好差事,老婆肚子里的娃是男是女,诸如此类,跟民生有关,跟自己的最牵挂的事情有关。
这些人吧,不好惹,时常在大街上晃荡。虽然摆摊儿算卦不归他们管,但是也尽量别招惹这些人不高兴,对吧,架不住人家看你不顺眼,找个什么事儿给你添堵,你一个小老百姓可斗不过人家。
不过,每次都是谢思齐口齿伶俐的把这些人哄得高高兴兴的,不但不找麻烦,还给他们爷孙俩在最热闹的东门大街,找了个地方摆桌子,见了面打个招呼,还挺热情。
这也是活广告啊,有人认可,等于间接的告诉大家,咱们是靠谱的神算子,不是瞎吹的。
可惜呀,今天孙女不在场,只能靠自己随机应变了。
咳,应变不了也不怕,反正自己不会说话,以不变应万变,你们就猜去吧!
谢康侧过头,目不转睛的打量着王鸢鸣。
王鸢鸣有点口吃:“在下,在下最近有件事情很棘手,苦于找不到对策,想请谢道长给在下算上一算。”
谢康眼睛一眯,表示自己认真在听。
王贤之听明白了,堂哥这是为了手上的一个无头案子,到处想办法呢。只是这么重要的公案,怎么能仅凭着道听途说,说这道长是神算子,就轻易说出口呢?
王贤之也跟着父亲学过一些阴阳之数,对当朝的少数几个擅用五行阴阳的大家,都是有所耳闻的,其中有两三个人甚至是父亲的好友,他也见过。
从小父亲就对他耳提面命,对僧道一定要尊重要客气,宁可退让三分不可意气用事。对于这个谢道长,他是尊重的。
但是一提到谢小哥,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这个老道也不像有个那么鬼马多计的孙子。
王鸢鸣紧张,想放松一下,就对王贤之说:“贤之,谢道长曾经断言过二弟的断腿之事,当时凤鸣也没跟我们说。如果凤鸣早点告诉我们,二弟也就不会出事了。”
王贤之好奇:“怎么说?”
谢康也为之一振,这个断言,他怎么不知道?
王鸢鸣:“当时凤鸣是来找谢道长测字,谢道长跟她说,两日内家里有人会喝酒,导致骑马摔伤,凤鸣回家只跟母亲说了,母亲想着家里并没有酒宴,也没有人外出赴宴,就没当一回事。结果是二弟,与同窗斗气,喝了酒,摔断了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地呢。”
咦!居然这么准,啧,真是够神!谢康捋捋胡子,笑了。
王鸢鸣一看,谢道长露出了笑容,就接着道:“谢道长,您有如此高深的功力,我今天所求之事,您必定帮得上忙。“
谢康还沉浸在神断奇准的快乐里,轻轻摇晃着脑袋。
王鸢鸣以为这是同意了,赶紧转入正题:“前些日子,杭州府往东一百五十里外的台城县,县城首富张百万,被人杀死在家,这件事情,您听说了吧?”
谢康点点头。
没法不听说啊,大街上的版本,已经传成了数个不同的情节,其中最夸张的当属“张百万跟小妾正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被人剁了脑袋,小妾当场就吓昏了,被家人发现的时候,两人都光溜溜的抱在一起,一个没脑袋了,一个一身血”。
市井传闻就这样,不出三百里地,就变味了,没谁关心张百万是不是有仇家,大家都对小妾没穿衣服感兴趣。
王鸢鸣顿了顿,说道:“台城县尉李大人,是在下的同窗,这件案子就由他经办,三天前,他把这个案子报上来,请求咱们杭州府帮忙去破案。知府大人就将此事交待给我,命令我一个月内找出凶手,严惩以待。
我接了知府大人的命令,当天就赶到了台城县,却找不到可以入手的线索。勘察了两天,仍然一无所获,生怕耽误知府大人的嘱托。万般无奈之中,突然想起谢道长无所不知。因此,特地请您过来,帮忙算一算。若是事成,官府必定会重重酬谢。”
谢康听了个大概,知道这位同知大人,把自己当成千里眼顺风耳来求了,而且还是能看到过去能知晓未来的千里眼。
这话不好接。事情办好了,是同知大人的功劳,自己不过就是个热心群众。事情办不好,神算子的招牌,恐怕保不住了。
唉,有一定的难度。
谢康面露难色。
王鸢鸣也觉得不好意思,端起酒杯又敬酒:“谢道长,我敬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给王贤之打了个眼色,自己端起酒杯就一口干了。
谢康不说话,包间里一时静悄悄的。
要是谢思齐在就好了,这么一大桌子菜,都是孙女爱吃的,谢康很遗憾。
要是谢小哥在就好了,谢道长想什么,就能知道了,王鸢鸣很遗憾。
要是谢小哥在的话,他随便说几句,我都能套出他的话,王贤之也很遗憾。
此时,坐在院子里跟秦氏聊天的谢思齐,连着打了三个大喷嚏。
秦氏赶紧推她进屋:“快进屋去披件衣裳,扎上头巾,穿上鞋,小心着凉。”说着放下手上的毛豆,站起身:“我给你煮碗酸辣汤。”
谢思齐捂着鼻子走进房间,拿了帕子擦手,擦完还是觉得有点鼻塞,。她甩甩头,好象有点不对劲。她仰头,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秦氏听到了,跑过来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谢思齐俏皮的笑:“娘,肯定是有人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