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之放下谢思齐,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谢小哥,你太瘦弱了,跟个纸片一样轻。你拿着这些银子,回去吃好点,吃多点,要不然你怎么打得过凤鸣啊。”
谢思齐没躲得开,肩膀上重重的挨了两下,差点坐到地上去:“轻点,会拍死人的。”
王贤之忽然就觉得心情很好:“你怎么不喊好汉饶命?”
谢思齐呲牙咧嘴的扶自己的肩膀:“你的手是石头做的吗?”
王贤之伸出石指,捏一捏谢思齐的肩膀,捏一捏谢思齐的胳膊,还抬起石脚踢了踢谢思齐的腿,啧啧摇头:“你看你,都十多岁了,胳膊腿还这么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举起二百斤的石锁了。”
谢思齐快哭了:“我没事扛二百斤石锁干嘛?”
王贤之摊开石指:“我扛得动二百斤的石锁,抱着你跳进院子里又跳出来,多轻松。”
谢思齐无语,她要是走得动,早就抬腿走了,何苦在这儿被他挑水果一样嫌来嫌去的,她一点儿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谢思齐呲牙咧嘴的抱着包袱,一瘸一拐的慢慢挪着步子。
王贤之紧贴在她身后:“等我忙完了,我来教你读书,再顺便教你一些拳脚功夫。要不然以后凤鸣会欺负你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想教训这个谢小哥的,可是现在看到谢小哥极想暴跳如雷又强忍着的模样,他特别想逗一逗。
谢思齐停住脚步,转过身,抬起头冲着王贤之大声说:“她不会欺负我,除了你也没有人欺负过我!”
王贤之:“嘘,小声点。”
谢思齐:“……”
谢思齐无语凝咽,这个人,是不是跟她有仇啊,体力上她拼不过,言语上也败下阵来,她,她要去天台寺烧香,她以后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大不了她只看看素描画像好了,画像又不会说话。
出了巷子,谢思齐停下来:“好汉,我回家去了,谢好汉不杀之恩。”
王贤之:“好,我送你回去。”
谢思齐忍着痛:“不用啦,我自己回去就行,不劳好汉大驾。”哪有带着打劫犯回家的,她胳膊腿不行,脑子又没进水。
王贤之坚持:“我要看到你进家门,万一你走在路上晕倒了呢?”
谢思齐站着不说话。
王贤之笑:“你住在哪儿,还怕我知道?这里好多人都认识你的吧?”
面对这赤果果的威胁,谢思齐强忍着满腹委屈,在王贤之的目视中,走回了家。
进家门前,她仔细的擦了把脸,装作跑得很累的样子。
秦氏看到女儿的模样吓了一跳,幞头是歪的,人也看起来很虚弱,谢思齐只推说遇到个醉鬼,害怕人家抢了她的钱,是跑着回家的,不小心在地上摔了一下,秦氏这才不疑有他。
这一路走回来,谢思齐疼得冒了一路冷汗,身上衣服都汗透了,她又累又疼,偷懒冲了个冷水澡,躺在床上没多久,真的就病了。
第二天清早,秦氏进屋叫女儿起床,才发现谢思齐已经烧得像块红炭。
谢思齐上一次病倒,还是三年前,逃难路上的那一次,可是那一次也不是生病,是饿的。
秦氏自责极了,她觉得都是自己没用,让女儿这么奔波劳累,才会生病的。现在烧得全身滚烫,也不敢去请大夫,只怕泄露了女儿的秘密。
不去请大夫,又怕女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
素来淡定的秦氏,坐在女儿床前,抹起了眼泪。
谢康进屋,摸一摸孙女的额头,烫手,探一探孙女的鼻息,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抓起手腕来搭脉,跳的也是突突突的。
谢康也不淡定了,孙女病成这样,会出人命的,这比要他的命还严重。他沉思了一会儿,走出去,不到两刻钟,就带了个江湖郎中回来。
秦氏给谢思齐喂水,一口也没喂下去,眼看着女儿迷迷糊糊的开始说胡话,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听见响动,走到院子里,一见来人,就愣住了。
这个江湖郎中,须发全白,背着个药筐,手里提着一根带着根须的树枝,要说他是郎中,还不如说更像一个采药的山民。看着人瘦瘦的,却是精神矍铄,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发亮。
秦氏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夫,请您给我家小哥看看,他都烧糊涂了。”
老头哈哈笑着:“我不是什么大夫,我就是个走江湖采药的,大嫂你就叫我老钟头吧。”
听到这爽朗的笑声,秦氏的心莫名的安定了:“钟大爷,您就别这么客气了,您快救救我家小哥吧。”
老钟头放下背着的药筐,在院子里站着不动,皱着鼻子嗅了一阵:“都说了我不是大夫,不过我这鼻子是最灵的。你家里这个小哥呀,是受了寒。”
秦氏摇头:“我家小哥现在烧得滚烫的,怎么是受了寒?”
老钟头嘿嘿一笑:“这个就像灶膛里的火一样,集中风力一吹,那个火苗就旺了。”
秦氏听得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那要怎么办?”
老钟头弯腰从背筐里抓出一大捧鲜嫩的绿叶:“你把这个去熬一大锅水,给小哥泡澡。”
又再筐底下翻出一包花花绿绿的树籽:“这个,拿去煎水,泡了澡,再喝上一碗,睡一觉,就好了。”
秦氏接过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嫩叶,怀疑的问:“您还没给我们小哥去看看呢,怎么就知道要用这个来煮水泡澡?”
老钟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我都说了,我闻着味儿,就知道什么毛病,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氏还是有点怀疑,谢康挥手让她赶紧动手烧水去。
老钟头大笑:“大嫂子,你就信我的吧,这个可是仙叶啊!你煮水的时候,那个味儿一飘出来,你家小哥,就能开始退烧。”
秦氏本来还是将信将疑的,一听到“马上就能退烧”,什么也不多说了,立即添柴烧水。
很快,大锅里就飘出一阵清香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小院。
秦氏瞅空跑到屋里去,摸了一下谢思齐的额头,居然真的没那么烫了。
“她爷爷,钟大爷,小哥真的退烧了。”秦氏又惊又喜,跑到院子里报告好消息。
老钟头把带着根须的树枝递给秦氏:“你去把这根树枝,插到土里面养着,让它长活了。以后家里要是有谁觉着不舒服了,就摘几片叶子来煮点水,或者加点盐,加点芝麻一起捣碎,兑了热汤,喝下去就好了。”
秦氏如获至宝,赶忙接了,在院子里找个角落种了下去。
谢康招呼老钟头去屋里坐,老钟头摆摆手:“我就在这院子里坐会儿就行,正好也看着煮药煮的怎么样。这个药,煮水也讲究着呢。”
秦氏把饭桌摆上:“钟大爷,您坐,我给您沏茶。您看我,光顾着给小哥张罗,怠慢您了。”
老钟头摇手:“不用沏茶,我自己有。”他在背筐里又翻了几下,掏出几棵草,摘了一片叶子放到嘴里嚼:“我有这个就行。你去忙你的,我跟谢道长坐一会儿。”
秦氏给谢思齐泡了澡,又喂了药,忙忙活活弄了好一阵。谢思齐的发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泡完出来,就已经能睁开眼睛看着秦氏喊娘,喊着口渴要喝水,把秦氏高兴的抱着女儿又掉了一通眼泪。
等谢思齐睡下,秦氏才发现谢康和老钟头已经不在院子里了,药筐也不见了,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只有饭桌上堆着的半桌嫩绿的叶子,提醒着老钟头来过。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谢思齐已经能坐起来了。
谢康进门看到的就是谢思齐坐在院子里,头发披散在肩上,有气无力的倚在秦氏的怀里,秦氏搂着女儿,用手指一下一下的给她抚背。
跟在谢康身后的王鸢鸣,也以为自己的眼花了,他有个错觉,仿佛秦氏搂着的是个乖巧的女儿。
那天在天台寺,谢思齐晕倒在台阶上,他只留意了谢道长,并没有看清楚谢思齐的长相。此时站在院门口一眼望进去,谢思齐依偎在秦氏怀里的样子,像极了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哈巴狗。
王鸢鸣一大早去了衙门里,找魏捕头说了半天话。
魏捕头是个最会察言观色的人,心里尤其明白知府大公子这回定是要做点成绩出来的,不能无功而返,万一知府大人另外再派人去接替大公子手里的案子,那这人也没别人,就只有魏捕头自己了。魏捕头不敢驳了同知大人的面子,把自己能想到的查案细节,都说了一遍。
王鸢鸣听来听去,也算是听明白了几个重要的方法,可是心里还是没把握,下午跟知府大人又表了一回决心,保证在原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出了衙门,心慌慌的又去东门大街找谢康。
得知谢康又是一天没出来,王鸢鸣着急了,问了路,直奔谢家小院而来,在巷子口遇到谢康,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来看看,他手头的案子,实在是不能再拖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