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齐从邵氏被拎进来扔到地上起,就一直紧盯着邵氏的一举一动。
邵氏趴在地上,并不是像一般走投无路的人一样瘫软在地,而是浑身紧绷,好像在伺机而动。据她所知,张百万的案子已经有十多天了,这邵氏应该关在地牢里也有十多天了,就算是个男子,能坚持到这个程度,也不是一般人了。
很多人,可以忍住面部表情,但是,通过手部下意识的小动作,却会暴露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过,这个邵氏被清洗之后,那些衙役见也懒得给他套衣服,就拿了块破布毡把他给包裹起来,用绳子从上到下捆紧了,只露出剃得参差不齐的脑袋,和一双暴着青筋的脚丫。
当衙役扶起邵氏的时候,谢思齐留意到,邵氏没有害怕的样子,也没有再抗拒的样子。
她非常好奇,想知道邵氏的表情,尤其是眼神,会是怎样的。
邵氏被扶起来,并没有马上抬起眼睛。
谢思齐半侧着头,眯着眼睛,才能看清楚邵氏面部的变化。
衙役伸手去给邵氏接下巴的时候,她看到邵氏抬起了眼皮,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了决绝。
不好,邵氏眼神有变!
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
邵氏冷笑着,先是嘴角流血,接着是眼角、鼻孔都开始渗出血珠。
满屋子的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邵氏瞬间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王鸢鸣和邓明昌对望一眼,齐齐看向谢康。
谢康也没料到,邵氏竟然是个男儿身,而且还能服毒自尽。
这件事情的变化,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指着邵氏挥挥手,意思是把邵氏带下去。
这个恐怖的样子,可不要吓到孙女才好。
王鸢鸣理解有误:“来人,把邵氏的绳子解开,看看。”
衙役应声就开始动手。
谢康立即站起来,去制止衙役。转向王鸢鸣摇手,指指公堂的地,再指指屋顶,再比划了一个剑指。
谢思齐明白,这是爷爷在保护她,且不说邵氏是男是女,在她面前给露了光猪出来,始终不雅。
她只好上前半步,轻轻踢了一下王鸢鸣的椅子腿。
王鸢鸣会意:“先把邵氏拖出去,不要污了公堂。”
邓明昌赶忙接了一句:“拖去敛尸房,不要走露了风声。”
几个衙役七手八脚的把邵氏拖了出去。
谢康走回座位,暗暗吐了口气。还好,没有污了孙女的眼睛。
谢思齐好生遗憾,刚看出一点眉目来,要是能多看看邵氏的眼神,就好了。
不过,邵氏的反侦破行为,在她谢思齐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
邵氏不自杀,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破案呢。
邵氏的自我了断,只怕还有更惊人的线索出来。
谢思齐朝谢康做了个爷孙俩才明白的暗号,爷爷您放招吧,我接。
谢康也不犹豫,孙女想干啥就干啥吧。
每次看到孙女可以轻松接招的暗示,他就满心欢喜。
谢康指指邵氏趟过的地方,又指指门外。
邵氏口角的血渍,滴了两滴在地上,已经发黑凝固。
王鸢鸣微微侧头:“思齐,你去看看。”
谢思齐掏出一块手帕,走上前去,蹲下来用手帕覆在血迹上。
过了几秒钟揭起来,血迹并不曾沾到手帕上。
谢思齐捏着手帕的一角,递给门口的衙役:“麻烦这位大哥拿去用火烧掉,小心不要碰到手上身上。”
邓明昌一怔,立即吩咐门口的衙役:“老武,听明白了就赶紧去烧了,去告诉弟兄们,邵氏的那里小心一点,不要碰到了。”
老五紧张莫名,忙不迭的跑去告诉伙伴们,这个邵氏所服□□的危险性。
谢思齐走到谢康面前:“谢道长,您的意思,是要去邵氏在张百万家里的住所吗?”
谢康伸出大拇指。
王鸢鸣一挥手:“邓大人,我们马上去张百万家。”
张百万家,短短十多天,没了男主人的大宅院,显得冷落萧条。
那些往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小老婆们,此时都缩在自己屋里,生怕官老爷又来找什么麻烦,一个个准备好手帕,酝酿好情绪,只能官老爷一招呼,就开始哭天喊地。
可惜,她们不知道今天来的是谢思齐,准备的眼泪都用不上了。
张家找了个胆大的佣人,带路进了张百万生前住的院子。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凌乱,却并不破败,反而十足像流浪者之家。
张百万被砍头的房间,连门都是虚掩着的。
谢康进了小院,走了一圈,就要往张百万住的房间去,早有衙役上前一步,帮他推开了门。
刚刚在审讯室那一幕,他们对谢康的敬畏,油然而生。
今天往张百万家来勘察现场的差事,大伙都抢着跟过来,就是想抢着看第一眼,回去好跟不在场的弟兄们得瑟。
谢思齐觉得佣人的反应很奇怪,怕官老爷很正常,不敢来杀人现场也很正常,但是也不至于站在院子门口不进来吧。
她看着一个比较年轻的男仆,问道:“这个院子里没人打扫吗?”
那男仆哆哆嗦嗦答道:“现在,家里没人敢来这个院子,听说前几天这里半夜还闹鬼来着。”
王鸢鸣听到对话,回过头:“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男仆吓得扑通就跪下了:“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看更的老李喝醉了说的,他说我们老爷刚去了的那几天,他半夜里想进来看看,结果有人影在屋子里走动。”
王鸢鸣吩咐衙役:“去带老李过来。”
男仆趴在地上磕头:“大人,老李这个时候只怕还醉在床上呢。”
王鸢鸣眉头微蹙:“醉了也给我拎过来。”
衙役,就是那个老武,拽了跪在地上的男仆就走:“赶紧的,带我去老李那儿。”
谢思齐在其他佣人身上没有发现异常,就追着谢康,也进了房间。
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有腥臭味,但又不像血腥的臭味。
过了这么久了,血腥味道应该散了才是。
谢思齐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博古架上、桌子上、床上,凡是摆过物品的地方,几乎都空无一物。
谢康已经把屋子里看了一遍,比划着手势,让衙役把门窗统统打开。
王鸢鸣和邓明昌也跟了进来。
邓明昌道:“当时,弟兄们就在这里搜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门窗也没有破坏的痕迹。”
王鸢鸣道:“那邵氏既然服毒自尽,想是里应外合了。”
邓明昌道:“这就奇怪了,既然杀了张百万,邵氏怎么没有逃走,反而留下来了呢?若是杀人罪名成立,他也是难逃一死啊。”
谢思齐弯腰去看床底,她觉得屋子里的味道不对劲。
门窗大开,屋子里亮堂许多。
她这一弯腰,就发现了问题。
十几天了,屋子里要真是没人敢进来,地上怎么也会有一层灰。
若是有人敢进来,必定会留下走动的痕迹。
屋子里现在人多,青石砖的地面,已经看不出之前的踩踏痕迹。
但是,床底下,就有一大片非常干净的地面,显然,这里前不久还有人在这里活动过。
谢思齐招呼王鸢鸣:“王大人,您看这里。”
王鸢鸣蹲下来,立即喊道:“来人,把床拖开。”
几个衙役费力的把大大的拔步床拉开,床后的墙面上,露出了一块两尺见方的小门,门上也煽了灰,平时又有帐幔遮住,若不是挪开床凑近了看,根本发现不了。
几个衙役冲上前,一推,推不动,估计小门从里面闩上了。
一个衙役退后一步,抬脚猛踹,小门喀吧裂了条缝。
他们全身都是干劲,跟着谢道长出来,真是长见识啊。
拿了工具,三下两下凿开门,一个暗道露了出来。
谢思齐叮嘱衙役:“几位大哥,带上火把,进去的时候要捂住口鼻,里面味道刺鼻,小心些。”
按照她的推算,这条暗道起码有好几里长。
谢思齐走到院子里,望着院子门口那几个又怕又要张望的佣人,问道:“管家呢?”
马上有人转身跑去把管家喊了来。
管家哆哆嗦嗦,过来就磕头:“大人,有何吩咐?”
谢思齐十分不习惯这一套,退后两步,问道:“张百万平时的金银都收在哪里?是谁管着的?”
管家不敢抬头:“都是老爷自己拿着钥匙的,库房有两把锁,老爷要拿的话,就要带着小的一起去拿。”
谢思齐正要再问,就听头顶上王鸢鸣的声音道:“走,你带我们去看看。”
谢思齐回头,王鸢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管家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的带着王鸢鸣和谢思齐去了库房。
库房的门锁安好,看来还没有被破坏。
“管家,我问你,邵氏平时有进过库房吗?”谢思齐想了想,问了一句。
管家摇头:“没有,邵姨娘从来不管老爷的事情。”
谢思齐又问了一句:“邵姨娘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管家答道:“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到下下个月老妇人生辰的时候,就刚好两年。”
谢思齐心里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