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里静悄悄的。
谢思齐坐在自己住的小院里,闷得长吁短叹。
因为她病了。
头天晚上从书房出来,她想着怎么能摆脱王贤之,如果不能摆脱又要如何应付,直到半夜才倦极而眠。
待她看到王凤鸣一身女装的时候,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在智明大师面前,是打扮成女孩子模样的。
这个细节,她忽略了。
要是跟着去天台寺,肯定会被拆穿。
她只好装病。
趁着别院没人走动,她赶紧到院子里透透气。
碧水潭那儿不敢去,荷塘也不敢去,在院子里放放风也好啊。
王鸢鸣特地吩咐厨房给她炖了莲藕绿豆花生汤。
谢小哥生病,说明他这个主人不尽责啊。
福伯让厨娘给她蒸了一条鱼,又做了凉拌藕尖、红油皮蛋。
鱼是荷塘里新打出来的,藕尖是新捞出来的。新鲜热辣的菜式,很快就让谢思齐抛开了郁闷,大吃起来。
等王贤之进来的时候,盘子里只剩下一条堪称完美的鱼骨,凉拌藕尖和红油皮蛋也吃光了,饭碗里的汤只有半碗,汤面上还飘着几粒红红的油星。
再看谢思齐,吃得满头大汗,几缕碎发贴在脖子上,嘴唇红艳艳的,冒着油光。
“啧,吃得这么干净,看起来病好了嘛!”王贤之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小饭桌,还有谢思齐。
谢思齐没理他。
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万一口才再输了,以后就没有胜算了。
她干脆假扮失聪好了。
王贤之坐下来。
桌子很小,这哥们个子很高,大高个坐在小桌子旁边,依然还是俯视。
谢思齐坐不住了,打着哈哈:“王公子,您不是去天台寺了么?”
王贤之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王大人让我好好照顾你。”
谢思齐陪着笑脸:“王公子说笑了,小的好得很,不用劳烦您了。”
谁要你照顾了,你不来我才不会生病呢。
“既然好了,那就跟我去书房读书吧。”王贤之满意的看着谢思齐的动作瞬间冻住,心情更好了。
千算万算,算有遗策。
谢思齐后悔死了,屋子里又不会闷死人,躺在床上又不会死,干嘛非要呼吸自由空气啊!
王贤之停下脚步,看着故意磨磨蹭蹭的谢思齐,等她跟上来,作势要把胳膊搭过去:“走不动啊?我带着你走吧。”
“不用不用,”谢思齐支支吾吾:“小的有个毛病,若是吃太饱了,走快了要肚子疼的。”
王贤之伸出双手:“我抱你过去。”
谢思齐气得脸皮紫涨,低头就想往后躲,突然看到自己的衣裳,是青槐的书僮装,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不但不再往后退,反而往前一凑:“好啊,给你抱!”
她倒要看看,王公子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老这么针对她。
万一,万一他是个喜欢娈童的,那她趁早溜。
誓死捍卫自己的权利和生命,她还是做得到滴。
王贤之没料到谢思齐的这招反攻,却也眼疾手快的将胳膊缩了回去,顺手在谢思齐的鼻子上拧了一下,喝道:“大胆!”
“哦哟,”谢思齐痛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她盯着王贤之的手,看看自己的鼻子是不是被拧下来一块:“王公子,是您说要抱小的。”
王贤之一甩手:“放肆!”背过身,大步流星的向书房走去,也不管谢思齐是不是跟上了。
虽然他故作镇定,并且飞快的就转身走了,但是谢思齐趁机看到了,王贤之眼眸中的一丝慌乱。
嘻嘻,王公子原来也会害羞的呀。
那她若是不得不跟着王公子读书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说不定,她主动贴上去两回,王公子就懒得理她了。
或者,她能再找到王公子的什么弱点,再进行几次反攻,肯定就能反败为胜了。
哈,想想就要笑了。取得了初步胜利的谢思齐,越想越高兴,好像鼻子也没那么疼了。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人在报仇心切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往往是错误的。这是后话。
进了书房,王贤之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了书案旁,手边放了几本书。
谢思齐乖乖的站在书案前,像个特别听话的好学生,让王贤之一时还不适应了。
“以前都读过什么书?”
“就只读过《千字文》、《音律》和《论语》。”
“那你读一下这本。”
谢思齐拿过来一看,《论语》,磕磕巴巴的读了几页,还不会断句。
她读一句,还要看一眼王贤之,求了肯定,才继续读。
没看几眼,王贤之就听不下去了:“不是学了《音律》吗?怎么还不会断句?读得一点美感也没有。”
谢思齐笑得奴颜媚骨:“王公子,听说您读书特别好听,小的有没有这个荣幸,跟您学一学吟诵呢?”
王贤之扫了谢思齐一眼,拿起手边的《大学》,随手翻开一页,读了起来。
他的声音清亮,底气十足,读起来又随着字句的韵律起伏,抑扬顿挫,真真是好听极了。
读了两页,王贤之放下书,抬眼看见谢思齐两眼放光,崇拜至极的盯着他瞧,伸手在谢思齐脑门上,又轻轻的弹了个栗子。
谢思齐冷不防又中一招,捂着脑门蹲到了地上,鼻子还有点痛呢,脑门昨天刚消了印子,这就又挨了一下。
呸,就喜欢动手的小人!
王贤之见谢思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才想起来,这个谢小哥是碰不得体质。
他刚刚已经临门收力了,怎么还痛成这样?
“起来吧,我又没用力。”王贤之不得不出声了。
谢思齐气呼呼的站起来,靠在书案上,伸头给王贤之看:“王公子,您再用力,我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她的鼻子是红的,他拧的。
她的脑门是红的,他弹的。
她的眼圈是红的,他气的。
“唉!”罪魁祸首王贤之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今天就读到这儿吧,你回去休息。”
谢思齐仿佛听到特赦令,一下子收住眼泪,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王贤之在后面提高了声音:“睡醒了就过来书房。”
谢思齐晃了一下,苦着脸:“啊?还要过来?”
王贤之故作严肃:“教不严,师之惰。”
“哦,知道了。”谢思齐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的离开了书房。
再也不敢装死的谢思齐,睡了个大大的午觉,还是依言来到了书房,等待她的却是“王公子有急事离开别院了,要过两三天才回来:的好消息。
谢思齐那个激动啊,她可以去划船了,可以去钓鱼了,可以去碧水潭吹风了,可以这个可以那个,列出了许多待玩项目。
更让人高兴的是,王公子走了,王凤鸣带着丁香从天台寺回来了。
谢康则留在天台寺跟智明大师下棋,夜宿天台禅院,说是等王鸢鸣回城的时候,才一起走,这两天就不回别院了。
谢思齐带着王凤鸣去荷塘,划了独木舟去荷塘中间垂钓。
王凤鸣看着谢思齐脸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红印子,满怀歉意的说:“思齐,你就别怪我堂哥啦!他读书很好,武艺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有点重。只要你不惹他,他待兄弟姐妹们可好啦。”
谢思齐好生委屈:“我哪里敢招惹王公子啊,他不欺负我就是好的啦。”
“你好好跟他说话,他就不会欺负你啦。再说,他也不经常来这里。”
“你堂哥是做什么的?怎么整天跑来跑去的?”
“嘻嘻,你不要看我堂哥这么年轻哦,他已经做了卫尉寺少卿呢。”
“哦。”少卿是多大的官?听起来好了不起的样子。谢思齐不懂,也不想问,她只关心王公子几时离开:“那你堂哥很快就要走咯?”
“不会吧,刚听我爹说,堂哥这回要在杭州城住上半年呢。”
“半年?”谢思齐喃喃重复,她的苦日子还有辣么久!
王凤鸣安慰她:“等你回城,我大哥就会向我爹禀明,带你去做事啦。你也不用天天跟着我堂哥读书的。”
谢思齐点头直乐:“凤鸣,你大哥脾气好好啊。”
王凤鸣得意洋洋:“那是当然,我大哥从来都不发脾气的。”
突然又神神秘秘的附在谢思齐耳边说道:“你要是做事得了我大哥的欢心,到时候,他要是说奖励你,你就乘机跟他说,你想改户籍的事情。我大哥呢就是管户籍的,他要是看你做事这么好,或许一高兴,顺手就给你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