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之听说谢思齐新近当了王鸢鸣的随从,想起谢思齐在他画像上的签名,在书案上摊开纸笔,让谢思齐写几个字来看看。
谢思齐老老实实的拿起笔,写自己的名字。
王贤之连连摇头:“这种字,怎么能在杭州府衙里当差呢!”
谢思齐不服气:“我只是给王大人当随从,又不是当差。”
王贤之:“就是跟着王大人,才不能写得这么差。你跟着同知大人当差,以后要写字的地方多着呢。
有些公文,鸢鸣不在的时候,你要给做整理,做记录。
你的字要是写的丑了,也影响鸢鸣的心情。他忙得脚不点地,还要辨认你写的是什么,那不是添乱吗?”
谢思齐:“我的字写好了,王大人就会喜欢吗?”那就好好练字,只要王大人高兴。
王贤之:“喜欢你?”抬手就要给谢思齐凿个栗子,在贴着头皮的地方硬生生的又收住了。
谢思齐捂着头:“我一定好好练。”
王贤之换了个语气:“字如其人,字写得不好,人肯定也不会好看。”
谢思齐:“……”
王贤之:“反过来说,字写好了,人也会有自信,腹有诗书气自华,人若是有气质,那就没有丑人了。”
谢思齐:“……”
说来说去,就是在嫌她丑!
说完了写字的意义,说完了写好字的重要性,王贤之开始示范写字。
王贤之的字,写得那叫一个漂亮。
若是只看他的脸,只看他的字,不想他的行为,几乎是完美的男神。
可惜,此男神就是那么一刹那间是男神,绝大多数时间是男神经。
搬出来的大道理好像都是为了她好的样子,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不是打击她的。
谢思齐郁闷归郁闷,还是乖乖的开始练字。
书房里静悄悄的。
王贤之斜倚在榻上看书。
谢思齐站在书案后旁若无人地练字。
可是,毛笔字真的很难写啊,笔尖又软,手腕悬着还使不上劲。
谢思齐写几笔就停下来甩胳膊,还不小心甩了一纸的墨点子。
王贤之看着书,就被谢思齐的动作给吸引了,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书案这边,还不忘提醒一句:
“挺直腰背!”
“不要缩肩!”
“手腕提起来!”
谢思齐郁闷死了,明着反抗不了,就消极抵抗。
算盘珠子一样,他喊一句,她动一下,故意磨蹭时间。
王贤之喊了几回就不耐烦了。
放下书,走到谢思齐身后。
在她后腰上拍拍:“写字必须腰背挺直。”
捏着她的肩膀提起来:“肩膀不能耸着。”
又把她手腕抬平:“胳膊肘不能乱动。”
谢思齐被拍打得一阵乱晃,气得要死。
等王贤之的手一松,又故意恢复原样。
就要这样写,怎么地吧!
谢思齐本就瘦小,十三岁的个头也不高,堪堪只到王贤之的下肩膀。
王贤之从谢思齐的头顶往下看,那几个字真是越写越差。
左手扳住谢思齐的肩膀往后拉,右手把谢思齐的手和笔一把握住:“来,我带着你写几个字,你找找感觉!”
谢思齐石化了。
要示范你就好好示范呗,干嘛非要抓着她的手,让她跟着他的动作找感觉啊?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呼出的热气贴着她的脸颊。
身后的热量更是烤得她不自在。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贤之抓着她的手,写了“谢思齐”三个字,果然漂亮。
他松开右手,左手继续扳住她的肩膀往后拉,贴住他胸前:“就这样站直了,你再写,我看看。”
哪个女孩子被个陌生大男人抱着写字能写好啊?
她都能感觉得到他的心跳。
谢思齐别别扭扭的,写得更不好了。
王贤之觉得奇怪,又握住她的右手:“你的手太小了,难怪写字没有力量。”
王贤之的手大,伸手一握,就能把她的小手全部包住。
谢思齐满脸通红,她就要被烧昏了。
王贤之微微侧头,见她小脸绯红,不知怎地,也伸手捏了一把:“发烧了吗?怎么这么红?”
谢思齐再也受不了了,用力扭了几下,从王贤之的怀里挣脱出来,站到了一边。
还是满脸通红,这回是气的。
王贤之觉得莫名其妙。
练武的时候,手把手的教招式找感觉,近身格斗,都是最平常不过了。
他小时候练字的时候,老爹也是这么教的啊!
这个谢小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切,要不是为了鸢鸣着想,他才懒得管这闲事。
王贤之有点头痛,看着谢思齐气鼓鼓的小脸,又心软了。
好吧,谢小哥年纪小,不能太着急。
王贤之弯腰,跟谢思齐眼光平视:“好了,别生气,我又没使劲捏,就是轻轻的碰了一下。”
伸手轻轻刮一下谢思齐的脸蛋:“你看,这么轻,根本不会有事。”
谢思齐呆呆的看着和颜悦色的王贤之,忘了生气。
她的职业病又犯了:“你别动,就是这个样子,我给你画个像,马上就好,别动啊!”
转身去书案上找炭笔,没有。
急了,在书架上,抽屉里,一通翻:“炭笔呢?怎么没有炭笔?”
王贤之直起腰,去给她拿:“这里。”
谢思齐接过炭笔,在书案上铺宣纸,朝王贤之招手:“你站这儿,还是刚才那么高,还是那个表情,不要动,马上就好。”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一边飞快的在纸上刷刷刷。
王贤之弯着腰站了一会,伸脚把书案下的一个圆凳用脚勾出来,坐下,两手撑在大腿上。
谢思齐跟王贤之,隔着书案。
王贤之保持微笑,直直的望着谢思齐。
谢思齐趴在书案上,时不时紧盯着王贤之看一会儿,再低头在纸上涂涂抹抹。
老夫人走到书房门口,看到的就是这幅既美好又诡异的画面。
王贤之早就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外祖母过来了,也就很放心的没有回头。谢思齐认真作画的表情吸引了他,桌上渐渐成型的画像更吸引他。
谢思齐的焦距,就只定在王贤之的脸上,焦点以外的一切,都是她的盲点。
老夫人高兴啊,她的外孙,看到谁都是一眼而过,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
何时这么听话,何时肯这么盯着一个人瞧了。
坐了半天了都没动一下,连头也不回,这是有多喜欢呐!
可惜哟,谢小哥还是个男孩子。
算了,她老太婆还是走开点,一会吃晚饭的时候,再写个字给谢小哥带回去,请教一下谢道长好了。
老夫人带着丫鬟,转身走了。
谢思齐画得差不多了,最后勾画眼睛。
当她再次盯着王贤之的眼睛,凑近去,数睫毛,啧,她要画得更逼真一些,超越之前的那几张。
王贤之看着眼前放大的面孔,白白嫩嫩的,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也清晰可见,就想起了外祖母那句“皮薄肉嫩”,抿着嘴唇吞了一下口水。
谢思齐数完睫毛,不经意和王贤之的眼神对上。
一刹那,两人都怔住了。
太近了,鼻尖都快碰上了。
谢思齐尴尬,立即往后一退,忘了自己是站着作画的,往下一坐,咕咚就坐到了地上。
王贤之立刻站起身,绕到书案后,把谢思齐连扯带抱的扶起来:“摔到哪里没有?”
谢思齐哪敢说屁股摔成八瓣儿了啊,只能咬着牙忍着:“没事。”
王贤之放开谢思齐,去拿书案上的画像。
“好看是好看,就是看起来比我本人要弱。”
谢思齐的职业精神很高,立即接过来:“还没画完呢。”
用炭笔,继续把眼线和睫毛描重些,又在瞳孔处加了几笔。
举起来显摆:“怎么样?活了吧?”
王贤之看得眼睛一亮:“你还会画龙点睛啊!”
谢思齐伸手在自己脸上刮了一下:“羞不羞,夸自己是龙!”
王贤之哈哈大笑,用力搂了搂谢思齐:“画得真好,谢谢啦!”
谢思齐肋骨都要断了:“你放开我,我就谢谢你!”
“好好好,去洗洗手,歇会儿。”王贤之大笑着松开谢思齐:“外祖母刚才过来了,咱们去她那里坐一坐。”
“好。”
谢思齐痛快的答应了,写了那么久的字,又画了半天,她饿了,想吃点心。
老夫人早就让人准备了好吃的,就等着谢思齐过去。
老夫人,应该说,是少长公主,她是今上的小姑姑,在杭州城已经住了三十多年了。
少长公主有一儿一女,儿子胡孟雄在杭州城世袭了驸马爷的爵位,做了个闲散王爷。
女儿胡清伊则嫁给了京城定国公府的嫡长子王颐山。
王颐山是国子监祭酒,膝下有两儿一女,长子就是王贤之。
程老夫人就是不喜欢繁文缛节,才选择留在杭州城定居。
家里本来就只有简简单单几个人,还遵守着那些虚无的礼节,一点人气都没有了。
尽管老夫人不摆架子,但是也没人敢跟她亲近。
前段时间,听说女儿在京城得了重病,把老夫人急得四处求神拜佛,以至忧思过重,也病倒了,最后是谢康谢道长替她解了字。
过了几天,外孙果然又出现在面前,不但替女儿报了平安,还因为公务要在杭州城住上半年,陪她这个老婆子住上一段时间。
老夫人十分高兴,要送礼去感谢谢康,恰好谢康谢思齐跟着王鸢鸣去了台城县。
老夫人好容易等到谢思齐上门来做客,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谢小哥。
“谢小哥,上次谢道长算得太准了。这次你再帮我带个字回去,”程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帮我问问,我这个外孙,什么时候能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