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欣见来人正是前几日茶馆里救孤女的年轻男子。只见他相貌端正,一对远山粗眉下,架一匡黑边眼镜。两手捧一只礼盒,上面以丝带穿成一个好看的结,固定在盒面上。
这人见了陆家大公子,愣了一愣。
“陆绍峰?”
“你该不会是――”陆绍峰上下打量这位西装革履,头发也用发蜡梳得光亮的男子。
“我阿辰啊。”陈少垂下拿礼盒的手,不经意置于身后。
“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月前,回来接管家里生意。你呢,在日本完成学业了?”
“嗯。这个漂亮的盒子是送给谁的?”陆绍峰瞥了一眼陈星辰的手。
“赵家三小姐的戒指松了,我拿去修了一下,今天,还回来。放在盒子里免得又给弄坏了。”
“唔――这样。那个姑娘落水了,我救了她。不过现在仍昏迷不醒。”
“什么时候的事?医生怎么说?”陈少略略拔高了声音。
“医生说已经没事了,就是得个几天醒过来。怎么你担心她?”
“有过几面之缘,所以多多少少会有些担心。毕竟,她的戒指还在我这,我不喜欢拿别人东西。我先去看她,有空再聚。”陈少说着拿着盒子往这里走来。
陆绍峰没有接话,离开了。
陈少见到可欣,微笑点头。可欣回他一个笑容。
“你好,我是陈星辰。这里装着她的戒指,我看戒指有些松了,就拿去加固了一下,麻烦你去给她戴上试试。如果不合适,我再拿回去改。”陈少说着,把盒子双手碰上,交给可欣。可欣浅浅一笑接过盒子。
“陈公子请坐。我去拿给她试。”可欣打开礼盒,取出一个棉枕头,把里面的戒指取了出来,去到赵可潼床边,轻抬她的右手,对着她的食指穿进,居然,顺溜地进去了。再立起她的手腕,看能否掉下去。那戒指像是认主人一样,好好地在可潼食指上圈着。这样可潼的手,看起来,顺眼多了。
“怎样?”
“刚好。谢谢陈公子了。”可欣莞尔一笑。
“这花――”陈少注意到床头靠近红漆木箱的地方,有一束用紫蓝色彩纸包裹的玫瑰花。手指轻弹。
“哦,那个啊,是陆家大公子送来的,想追我家妹子,刚送来没多久。”可欣弯腰捧起花,收进柜子里。
“那她的想法是什么?”陈少注视着可欣的一举一动。
“她?潼潼和那位少爷可不熟。”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从床上传来。
可欣一回头,见赵可潼已经坐了起来。她面红血瞳看上去好不吓人!
“小妹!”
“咳咳咳!”赵可潼咳得厉害,声音都嘶哑了。
“噗!”一口黑浓恶臭的血吐出来,喷了红色被褥一席。又硬生生倒下去!吓得可欣愣住了。
陈少见状忙跑到外面喊人,不一会小连和几个丫鬟就跑了进来。
“快去告诉老太爷!”小连喊到。
“三小姐!三小姐!”小连跑到床边,见赵可潼面容姣好,看不出像是刚刚吐了黑血的样子。若不是被子面上这一些黑血,还真让人以为睡着了。
小连叫了几声也没人应。拿手去了赵可潼鼻息间,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和喘气,就是不见睁眼。可急坏了小连!
“三小姐!三小姐!”小连连声叫着,想起是因为二小姐的酒,跌入的莲池,心里遂记了她一笔。想那二小姐自己没喝老太爷送的酒酿,倒是先给自家三小姐喝,明知道老太爷不喜欢她自个,偏偏不知深浅,教妹妹以身试毒,枉费自家主子对她这么好!
小连越想越生气,回头看二小姐可欣在哭,冲上前去拉扯她:“你哭什么哭!哭什么哭!就是你害得我们三小姐成现在这样,做姐姐的居然教自己亲妹妹去试酒,还搁这可劲哭,少假慈悲心了,你出去,我们三小姐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小连说着,拉着二小姐的胳膊,往门外拽。
这时老太爷在阿凝的引来下,出现在门口:“小连,潼潼怎样了?”
“回老太爷,我家三小姐吐了黑血,如今昏迷不醒,只是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小连――小连也不知道怎么办啊!”小连说着说着就啜泣起来,“都怪这个二小姐,非把那酒给我家三小姐吃,枉费我家三小姐还特意为她买了一只小猫陪伴她。竟然害得我家三小姐成现在这个模样,老太爷,您可得为我们家三小姐做主啊。”
赵老爷子本来只想着过来看看孙女,没曾想,这丫头小连又提起了那壶酒,一下子教心里一万个不痛快!后又知晓了那只猫的来历,再次确定了是二姑娘的没错,嘴上也没说什么,就径直去了房内。却见着了陈家独子――陈星辰。
“赵阿公!”陈少见赵老爷子来了,遂起身鞠躬。
赵老爷子点点头。这时小连把二小姐关在门外,上里屋来,脸上还挂着泪。
“请了医生没有。快去把我的医生请来,阿凝!”
“是!”
老太爷坐在床边,看着紧闭双眸的可潼,想着自己年事已高,赵家又没个男子可以继承家族里的生意,万一哪天撒了手,赵家怕是要亡了罢!想着想着,耳旁一阵嗡鸣声,搅得老爷子忧心忡忡。
“来了没有!”老爷子一声吼。
“来了来了!”阿凝带来了医生,旁边还有个衣衫不整,浑身没几块完整的布块的男的,他胡子拉碴,脸上不知是脏还是黑,头发结成一块一块。他的胸前挂一串和手腕粗细的佛珠。看上去也又脏又旧。
这个人一进门,就蹦蹦跳跳地去到老太爷面前,对着床上的赵可潼又唱又跳,把大家都吓得避开。老太爷捂着鼻子喊:“阿凝!这是谁!要你喊的医生呢!”
“老太爷,医生在这!”阿凝站在窗口旁,推了一把医生。
“都不要过来!”疯和尚勾着腰,面貌丑陋。大喊一声!整个房间弥漫着腐烂的气味。阿凝受不了那个味,把窗户打开。众人也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只有陈少,还端坐在红木椅上,注视着这个来历不明的疯子。
“把他赶出去!来人!来人!”赵老爷子坐在床边,洪如钟声的命令下了,却没个人回应。
“赵老爷子!我乃如来佛祖座下的大鹏雕菩提祖师。你可休要造次!你家三小姐赵可潼,或是个苦命的鸳鸯,惹了山间大王,一生颠沛流离,不得人爱!不得仁爱!不如让和尚我爱哟!”疯和尚手舞足蹈,唱着唱着,竟流出泪来。
上段唱完,这疯子竟然伸出手去触碰赵可潼红润的脸蛋。
“你做什么!”陈少见状猛然站起身。
疯和尚的指尖还没碰到,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又唱了一道不着调的话:
“漫山红遍相思意,
不负如来不负卿。
却教那玫瑰开满遍山野,哪里寻得扶玫人?
一朝玩笑一世情,
烟雨潇潇雨未歇!
还道是,
生死相惜,正是火玫旺盛时!”
陈少听了这段疯言疯语也不知是听明白没有,反正在座的各位是没明白。
赵老爷子却是拍了一把床沿,腾地站起身来:“来人,来人!把这疯子给我赶出去!阿凝,你自己去领三天禁闭!居然让这么一个疯和尚闯进来!把门口的守卫都给我一百鞭子,罚奉半年!医生!医生!”
“怎――怎么了?”赵可潼缓缓睁开眼,见着一屋子的人,哭丧着脸。赵老爷子更是气的不轻。
“三小姐!”小连率先看到,她不顾人群,拨开脏兮兮的疯和尚。
“三小姐,您终于醒了!三小姐!”小连抱着三小姐也顾不上旁人,竟自个搁那哭起来。好像这屋除了她主子三小姐,其他什么老太爷啊,一屋子丫鬟长工都不在似的。
与此同时,门被打开,闻讯赶来的赵雨岐夫妇也从东直门那赶了回来。
姜氏一路奔到床边,拉开小连,一把把赵可潼搂进怀里:“潼潼,你可把妈妈吓死了!我和你爸正在谈生意了,阿凝就过来说你出事了。你再可要和赵可欣保持距离,知道吗?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出点事,我和你爸该怎么活呀。”
赵雨岐也没说什么,就一旁看着。
赵可潼再一眼瞅见那个疯和尚,一股子恶臭扑鼻。
“人呢?人呢!阿凝!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老爷子一拍桌子。阿凝回过神来,忙应“是是是!”
只听门外喊:“来人,来人,把疯子赶出去!”
“是!凝姑姑!”
遂七八个壮丁进入房内,见着这个又是笑又是哭的又浑身散发恶臭的和尚,若不是老太爷在场,谁都不想上前。
众人正准备要去捉他,却听那和尚又似说非说、似唱非唱的来了一段,听不清他的调在哪里,就有几句词:
“阿弥陀佛!
四龙聚散天有意,
花开彼时夜浮沉。
尘世一汪**海,
一夕上岸失了谁?
繁盛荣华终是梦,
一梦初醒乍还寒!小僧告辞!告辞!”
疯和尚避开了所有人,自己出去了。陈少越想越觉得古怪,追了出去,却不见那和尚。像是消失了一样。
心里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只得回屋里,又想起,时间已经不早,于是向赵老爷子请辞,离开了赵宅,出来的时候,正遇见几个年轻的壮汉抽原来守门的护卫。
遂拿了点钱给他们,叫他们少抽几鞭子,谁不是辛苦干活养一家老小呢。再离开了赵宅。
正出宅门,却碰见了那天与赵可潼一起的两个男子。
“你们――?”陈少对他俩多少还有点印象,叫他们面色愁容,又与赵可潼她们相识,这次来,铁定是为了什么事。
“陈少爷。”邓宇倒是认得这位陈少。
“你们来找赵家三小姐?”
“不是,我们是来找她的姐姐赵可欣小姐的。”
“你们现在进去,不是时候,赵老爷子正在里面发火。去了,恐怕不好。”
“这――”毛三看了一眼邓宇,转头问陈少:“三小姐身边不是有个小连嘛,出什么事了?”
“与三小姐无关,刚刚,厢房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老爷子生气,小连还在伺候三小姐,二小姐嘛,和小连姑娘有点误会,从一开始,就没在房内。”陈少说。
“这样的,可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啊。二小姐的母亲――”
“毛三!”邓宇喊住毛三,“那谢谢陈少爷的提醒。您慢走。”
陈星辰觉察出来他俩的赶人之意。又觉得这毛三看上去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以为自己多想了,没怎么在意。说了句“告辞。”,便离去了。
“这京城大家的陈少爷居然没有坐他家的车来,真是稀奇。”邓宇见陈星辰自个朝小胡同里走去,没有随从,心里奇怪。
“咱先别管他了,”毛三拧着眉毛,“锦园的事情我们要不要和小连说说,这事也太诡异了吧。”
“今天不能说,老爷子在,怎么说!再诡异,咱也得帮助二小姐,多好的一个姑娘啊,是不是!再说了,说不定是咱俩弄错地方了也说不定啊!”
“再怎么弄错,那锦园,它是一片乱坟岗啊,你也去过了,还错什么。”
毛三一想起那个后山,就全身发麻。本来当时被小连拦下来后,准备各回各家,谁知,出了宅门,不按老路走,去了赵宅后,走着走着就来到一个山坡。
遍地都是墓碑。凄凄凉凉的。杂草丛生。旁边正是有一个石头,刻着“锦园”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