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潇肃只觉得一阵剧痛从下巴上爆开,随即头晕目眩着后退两步,摇摇欲坠站在那,几乎分不清东西南北。
即便如此,那鹰爪似的手依旧捉着小姑娘,白蜀当机立断,张口咬在他抓着狐裘衣襟的腕子上。
白蜀:虽然我本体是吃素的,但这没事嚼个萝卜青菜当零食,练出来的咬合力还是很可观的~
于是乎,这一口下去,直接让程潇肃的手腕见了血。
吃痛的男人终于松开手,段小姐便奄奄一息地落下,随即,半空中成形的冰花绽开六片花瓣,将她稳稳拖住,送回她的兄长身边。
见小姑娘安全了,白蜀才松了口,四只蹄子落地,刚要开溜,忽的,一只手探过来,虚空一捉,正好抓住了软软的一撮。
这一下捏的有点重,白蜀当即仰着头叫了声,没留神的,方才咬下的鲜血顺着口腔滑入食道,一路流进胃囊,最后飞快为自己所吸收,继而他落地的前蹄变成了手掌,在白雪平整的表面按下一对手印,双腿随之成形,膝盖陷在瓦砾上的雪中。
程潇肃捂着下巴,披头散发坐在瓦砾上,痛到眼球发胀。
太可气了,太可气了!
他程潇肃竟然让个小畜生踹了脸,还咬了胳膊!
坏了他的花容月貌该当何罪!
哪来的小白毛竟然能破修士的护体灵气直接伤了他?
罢了管他哪来的,今天不把这厮剁了脑袋做菜下酒,他就不姓程!
为自己花容月貌受损而气急败坏的程潇肃扯着手里的软毛就往自己跟前拉,这一拽,却没如想象那般扯来一只轻巧的小动物,胳膊那边阻力还不小,伴随他的动作,响起一声清脆的“哎呦”。
人声?这怎么回事?
程某人定睛一看,却发现面前根本没有什么小白毛。
一个光溜溜的小人跪在雪地上,柔软的黑发贴在脸颊边,他扭过头,褐色的大眼睛无比可怜看着自己,最让人无法抗拒的,是这小家伙脖子上还系着条红色缎带,一颗金色的铃铛栓在前头,无声地晃啊晃。
“嘶——哪来的妖精?”
念出意味不明的一句话,程潇肃愣在原地,复仇的焰气“噗”一声散了功。
白蜀细胳膊细腿晾在寒风里,大眼睛浮起点水雾,再开口,那声音便跟哭差不多了:“你这妖人……快放开我的尾巴!”
闻言,程潇肃视线下移,终于看清自己抓着的东西。
一截半尺不到的,软软白白的小尾巴。
程潇肃明显反应不及,还瞪着手里的尾巴发呆,忽的,白色的衣袂划过眼前,逼得他松手后退几步,再定睛一看,段月楼已经御风而上,足尖轻点瓦砾,身形渐稳之际,段宫主身上那件可以买下整个伽蓝寺的白雪凤凰羽的长袍便落在了白蜀头上,将少年整个罩住。
白蜀的尾巴终于得到了解放,他缩在袍子里,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酸痛之余,发现那里还被揪掉了不少软毛,顿时心痛地无以复加。
怎么可以扯尾巴?尾巴是他们一族天生的贮存营养的地方,那儿孕育的绒毛最软最珍贵啊!
心疼地把尾巴变消失,恢复成人形时光滑的小pp,白蜀在心里发誓,以后谁再如此粗暴地对待他尾巴,他就踢飞谁的天灵盖!
被扯坏了尾巴,白蜀自然是不能放过这妖人的,小家伙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正要同程某人拼个你死我活,结果抬眼一看,却发现程某人正面色刷白地往后退,哪还有先前厉鬼般的幽怨狂躁的气势。
顺着他的目光,白蜀寻到了恐惧的源头。
他家段恩人面色沉冷,乌黑的眸子如深不见底寒潭,缓缓抬手,凌冽的暴风雪在他两侧盘卷成型,阵势之浩大,似有将天地倾覆掩盖在霜雪之下的气魄。
白蜀看着段月楼单薄的冰蚕丝衣,不由扯了扯身上这厚实暖和的袍子,细声道:“没事月楼,我化为人形也是不怕冷的……”你快穿好衣服别冻到自己——
后半句还没出口,他收到段月楼一个颇具深意的警告眼神。
白蜀品了品那个眼神的意思,继而有些迟疑地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身材。
因为那眼神危险的,简直让他错以为自己是长了火辣傲人的胸围还是练了性感诱人的八块腹肌。
程潇肃插|了句:“姓段的,老子什么都没看见。”
白蜀考虑了片刻,终于还是扯着长袍默默把自己给裹严实,因为下边还有这么多姑娘呢,让她们看看自己原型的裸|体到没什么,但化身为人就不行啦,人类讲究男女有别~
见人终于听话地把自己裹严实了,段宫主那不佳的面色稍有些缓和,再看面前的程潇肃,指尖一动,层层霜雪顺着地面空气向他袭去,后者想逃,却发现双腿已经被冻在原地。
程潇肃挣了下,有点悲哀地发现,几十年前他打不过段月楼,如今在寒潭下刻苦修炼,日日与彻骨凉意为伴,周身血液凝固,生不如死——可出来后却依旧不是这冰雪大王花对手。
到底是得天独厚又勤苛苦练的人,他自然是比不过的。
这一招也格外眼熟,上一次见到这招后,他让段月楼封在九尺潭的寒冰之下。
眼看一切要重蹈覆辙,程潇肃忽然大声道:“段月楼,你都不好奇,我是怎么从九尺潭里出来的吗?”
段宫主显然是不打算询问的,他现在只想把人重新冻上,再联着他家总管和爱宠一块儿挑个风水宝地,风风光光送程潇肃进入第二轮的“长眠”。
灾到面前,程潇肃反到平静了,他看着段月楼的招式,似是在等待什么。
下方,司徒元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奇怪。
程潇肃之所以拿段雪歌做人质要挟众人,显然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毕竟当年十七岁的段月楼十五招便将程潇肃冻成冰雕,这天渊之别的实力差距,除非这妖人在寒潭里找到什么绝世心法练了几十年,否则绝对不是百年来从未放松过修行的段月楼的对手。
既然不躲,那便是有其他破解的法子?
忽的,司徒想起,今日段月楼一早起来,前去会见的人。
也就在此刻,一行黑衣人满身肃杀之气自会客的行宫踱步而来,他们一行十八人分作两列,发丝皆一丝不苟地梳在圆帽里,前端饰着黑珠垂旒,半掩着这一行的上半张脸,即便如此,露出的唇皆无血色,端看着就能想象这整张脸该是什么个恐怖的光景。
更何况,中间那八人还举着个二扛软轿,长形的轿体,顶篷上饰有锡顶葫芦头,四角垂檐为龙头龙尾,周遭帷幔主为红、蓝、黄三色,还绘着纷乱的吉祥纹。
如是这般徐徐而来,好似出丧的仪仗,但凡生人见了,都会下意识避开,为这一行让出道路。
玲珑雪宫的众人也不例外,但与凡人不同,她们是知晓,这满身煞气的队伍属于谁。
软轿上的人,像是被屋顶上的闹剧给吸引来的,安安静静地停在原地,稍作观看了一阵子,直到段月楼那一招出手,帷幔便被劲风掀起,端坐在里面的人抬起手,凌空一招和段月楼的直直撞上。
程潇肃迎着劲风,下意识闭着眼,忽的,感觉到一股热流来袭,很快,那直逼性命的寒冷没了踪迹,再试着活动活动,双足也已经从寒冰里解放了出来。
屋檐上覆盖的白雪已经基本融化,淅淅沥沥的水顺着檐角留下,半空中还冒着热气。
段月楼看向那不速之客,后者端坐在轿子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咳嗽声,缓缓道:“段宫主,何故动那么大的火气。”
看见来客,程潇肃彻底松了口气,一捋秀发,在站起身来,又是原先风情万种的模样,勾唇冲那救兵一笑:“多谢了,子轩。”
司徒元夙俊眉拧起,视线在程潇肃和傅子轩之间逡巡片刻,略有疑惑道:“傅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傅子轩以方帕掩着唇,清瘦的面孔原是很耐看的,可他长带病容,又有着和段雪歌如出一辙的白发红眼,这些异处生生压下了他原有的俊朗,显得阴郁病态。
他那双红眼睛看过众人,先是落在雪歌身上,那没什么血色的唇便牵起点笑容,道:“许久不见,小妹妹都长这么高了。”
说着,又看向段月楼,有点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红眼睛里的笑意便更深了:“段兄,恕傅某唐突,程潇肃乃是我的门客,平日有些狂妄不羁,冒犯之处,回去我自会惩戒,还望段兄海涵。”
司徒一听,顿时来了脾气,折扇晃得呼呼的,开口便是:“傅公子,程潇肃挟持我家小姐,还几番挑衅宫主,这可不是你一句唐突便能了却的事。”
傅子轩依旧看着段月楼,还是那要笑不笑的态度:“相信段宫主是不介意的。”
司徒再一次捏断了扇骨,这是她这个月第三张报废的折扇。
段月楼站在高处,白衣翩飞,玉面乌发,俊美得宛若谪仙。
他先是看自己的妹妹,问她:“歌儿,受伤了吗?”
段雪歌被暮嫣抱在怀里,她默默摇头。
于是,段宫主又看向身边的人。
白蜀也抬起头看向他,棕褐色的大眼睛里,清清楚楚印着段月楼俊美的容颜。
“自作主张从我身边跑开,无故失踪,装哑巴不同我说话……这些事以后慢慢算。”段宫主第一句话说的很轻,但白蜀听着就觉得背后一凉。
“他方才伤你哪了?疼吗?”第二句,段宫主问得很庄重。
白蜀想到自己失去的绒毛,以及受伤的尾巴,登时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
“他伤我尾巴,快疼死了!”
闻言,段月楼笑了,白蜀看得心里一晃,随即又郁闷,这人听说自己尾巴伤了怎么还这么开心。
段宫主搭着自家小朋友的肩膀,冲傅子轩道:“伤了我的人,这事就要另算了,程潇肃必须留给我料理,若是不能归还此人,相信傅公子也是不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