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信仰就年轻,疑惑就年老;有自信就年轻,畏惧就年老;有希望就年轻,绝望就年老;岁月使你的皮肤起皱,但是失去了热忱,就损伤了灵魂。——卡耐基
从前,沐心玥总以为坚持与放弃的距离很长很长,会历经数不清的日夜,会纠结无数个晨昏。谁知道,只是顷刻之间,一切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忘记了很多细节,忘记了那样的黑夜,也忘记了她是怎样度过尴尬境地的。当很多年过去,时过境迁,无论是青春少时的迷茫,还是重归故里时的赌注,亦或是此时此刻的决然,她都忘了个干净。只是,那种难言的百味杂陈太过清晰,以至于让她久久难以释怀,缭绕心间,挥之不去。
初夏的夜晚,依旧凉风习习。如水的月色有些凄清,夜空中零碎的闪烁星点也躲藏得严严实实,不想让人看见。沐心玥的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往前走,正出神,就被拦住了。
“等一下,请问你找谁?”保安伸手一拦,板着脸,生硬地问道。
沐心玥懒得废话,抬眼淡淡一扫,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淡淡地说:“1幢1单元的,户主沐心玥。”
过了一会儿,保安才从亭子里出来开了门,憨笑着点头:“不好意思啊,我是新来的,不太认得清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已经道歉,沐心玥也没必要板着脸当驴,她勉强笑笑,若有所思地说:“没关系,我也没有认清人……”那保安挠了挠头,并不明白她说的话,她也没有理会,径自往前走。路过亭子的时候,她一眼略过电脑上清晰的帧帧画面,不禁暗笑,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平整的沥青石子路,在月光下泛着灰白,角落坑坑洼洼的地方被人填平了,颜色跟路面不太一样。这条路,有些年头了,还是很久以前沐常德带着工队修整过的。沐心玥小心翼翼地走在小路上,一不留神就绊了一跤,再一不留神就崴了一下,心里不停腹诽,还真是懒省事。这些年,住在这里的老人陆续搬走了,人少了,院子也几乎成了空院子,公家就连重新铺一铺路面都舍不得了。沐心玥嗤笑,等价交换才是人们期许的,谁都不会把心思浪费在已经失去价值的人身上。
站在门前,沐心玥轻轻地旋转钥匙,手下突然一顿,才发现钥匙孔已经生锈了,她费了半天劲,才由着劲拧开的。她掩上门,站在屋子里。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的老房子和一屋子的潮气尘埃,她皱眉,忍不住用手掩住口鼻。
她脚上的高跟鞋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像之前钉在墙上的那座老式挂钟,一下下打在心上,空荡荡的,带着阵阵回声。老房子原封的木框窗子一直没被换掉,到现在已经是积年旧物了,窗棂轮廓上斑驳的痕迹清晰可见,还有零星的漆皮掉落,细细记录着岁岁年年晃过的时光。
这里,有沐娉婷的童年。
这里,有她的过去。
这里,陈旧斑驳,提醒着人们,世上没人有本事赎回过去。
哼,正好,她压根不想回到过去。过去?多久的过去?就算时间能倒回到她眷恋的那几年又能怎样?日子还不是一天天的过去,一天天的走到她最厌恶的光阴岁月。既然如此,过去于她,毫无意义。
沐心玥透过窗户凹凸不平的磨砂玻璃,隐约看到屋后的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上有零落的枯叶翩翩起舞,随着微风回旋飞荡,在空中打着转儿,好半天才落在地上,终于凋零了。明明是万物繁茂的季节,可是,这棵老树却只剩下孤零零的老树枝干和细碎的枝杈,在风中摇摆萧瑟,已呈老态,快枯死的样子。
窗子的边缘,都被糊上了被裁成细细长条的旧报纸,时间久了,纸条的颜色已经泛黄了,条条缝隙应该是被劲风划破的。从窗子的缝隙中,灌进一阵阵细微的凉风,沐心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缩了缩脖子,抱紧双臂,一动不动地立于窗前陷入深思,空洞的眼神中渐渐席卷出暴风骤雨,双手不由地渐渐收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最后骤然一松,只感觉浑身发虚。
原来,真的不是巧合。
原来,是她制造了这样的巧合。
原来,他和她,还是……
沐心玥抬手抚着窗框的斑驳,框子上的漆皮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已经出现了一道道裂痕,漆掉得一块一块的,她轻轻拨弄着上面的漆块,看到木头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却突然停了手。
小时候她总是摔跤,每次都会磕得膝盖上血淋淋的,抹上利于伤口结痂的药,泛着青金色的光,还挺好看的。不等结痂自然脱落,她就性急地用手抠掉痂口,不小心露出还没长全的新肉,‘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整条腿都醒得疼,才后悔下手太狠。外衣剥落后露出的本质,显得愈加苍白,只会更加受到岁月的蚕食,不如让它维持原本的模样。
有些事,是不应戳破的。
虽然她必须承认,人都是自私的,可是做事太绝只会伤人伤己。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总会禁不住一些自愿或不愿的变化。那人几年的青云直上,让成功来得太容易,潜藏多年的欲望也愈加膨胀起来。作为旁观者,很多人都看得清楚。
每一个新生命呱呱坠地的时候,都是无比纯净的,可即使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许多年过去了,这张纸就算什么也没沾染过,可也不会是从前的颜色了。随着年岁增长,她的心中藏起了一杆称,也逐渐发现了那人的算计和冷漠。
沐心玥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心里的怒火蹭蹭地往外冒,直冲入脑顶,冲得太阳穴火辣辣的。可是,讽笑过后,是更加长久的冷寂,她有些头疼,紧皱着眉,脑袋昏沉沉像失重似的。她终于愿意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有人说过,当你思考自己是否爱一个人的时候,就表示你不爱他了。
这样的夜晚,清冷寂静,就连风声低吻土粒的声音,都显得别样清晰。欧阳帆看到沐心玥的车子,车身的颜色如一杯夜光下的红酒,幽亮诱人。他看了一眼幽暗的院子,不禁低笑,怪不得她会把车子停在外面。他拿出特通证放在车的挡风玻璃上,保安连问也没问一句,就抬杆放行了。
欧阳帆把车子停在门前,走了进去。刚想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不由蹙眉,就算这里安保严格,她也不能不关门吧。他的手紧紧地握住门把,手里渗着阵阵冷汗,进还是不进?他有种直觉,推开这道房门,就等于推开了那个女孩的心门。这样的意念,让原本想礼貌敲门的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欧阳帆看她正对着窗外出神,担心吓着她,故意没有放轻脚步,走近她时,还故意轻咳了几下。哪知道,沐心玥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他已经站在她的身边,她才被吓得一个激灵:“啊!”她的眼神里满是惊恐,等看清了来人,才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惊恐被恼怒代替,她瞪着他,喊道:“你要吓死我啊?我还以为进贼了呢!”神思游离让她缺失了该有警惕,根本没听到有人进门。
欧阳帆暗笑,她的反射弧可真够长的,“怕进贼,你还不把门关好。”他四处看了看,摇了摇头说,“不过,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偷的。”
沐心玥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说;“喂,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虽然是建设的老院子,很多人都搬离了这里,可院子里还有很多老人,并不愿搬离自己住了一辈子的地方,所以门卫把守依旧森严。她狐疑地盯着他,暗想,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轻易就让门卫放行了。
“山人自有妙计,哥哥自有办法。”欧阳帆目光炯炯,得意一笑,继而收敛了笑意,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担心,“你怎么连门都不关?”
沐心玥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低着头,敷衍道:“没事儿,里面的一道门关着呢。”她抬起头,若无其事地问他,“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吗?”
“我……”欧阳帆语塞,“哦,我刚好在附近,看到你的车停在门口,就顺便进来看看,谁知道还真的碰上你了。”他耸了耸肩,轻松一笑。
“刚好?”沐心玥挑眉,点了点头,“哦,这么巧啊。”她心里明镜似的,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望着那轮缺了一角的月亮,心底突然升腾起一阵莫名的快意。
欧阳帆的眼中透着一丝审视,试探地问:“既然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沐心玥扭头,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你忘了,我是开车来的。”
“哦,对。”欧阳帆尴尬地摸了下鼻子,点头道。
沐心玥的眼神微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把钥匙收了回去,扬起脸,对他灿然一笑,说:“喂,都这么晚了,你还真打算让我一个女的在路上窜来窜去啊?有点觉悟好不好?一点也不绅士。”
“好像是挺没觉悟的……”欧阳帆尴尬一笑,说,“那你把车子放在这儿吧,我送你。”那眼底迸发的光芒温暖而耀眼,让沐心玥心中一阵悸动。
“嗯,好。”沐心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笑了笑,点头道谢。
她的客气有礼,让欧阳帆的心里有些别扭,“不要跟我客气,走吧。”就拉起沐心玥的手,也不扭头看她什么反应,转身就走。沐心玥感到手心一热,那热度从指尖瞬间窜入了每一处毛孔,烘干了全身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