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场赌博,不管人生的财博是得是损,只要该赌的肉尚剩一磅,我就会赌它。——罗曼罗兰
宽敞明亮的屋子里,装修简单而低调,装饰却考究的很。由此可见,主人的品味不俗。家里的摆设华丽精致,墨黑色的打眼真皮坐垫衬着乌金色调的实木框架显得庄重而高贵,电视墙下有一处缅甸象的雕塑底盘上水雾缭绕,伴着刻得精致的莲叶,显得栩栩如生,还蕴着一股禅意。
鸡翅木的茶几上放着刚沏好的福鼎白茶,莹白的骨瓷茶盏里,清透的淡色茶汤散发着缕缕清香,这样的悠闲气息让人陶醉其中。不由笑叹,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沐心玥优雅地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抬眼瞥见墙上挂着的照片时,倏然清醒。记得有人说过,没有什么岁月静好,之所以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她轻轻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清香微苦。
石斌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你们娘俩聊着,我有事出去一趟。”他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嘱咐道,“今天估计会晚一些,你不用等我了。”
沐潇眼神微顿,神态自然地点点头:“嗯,路上开车小心。”
沐心玥笑得清甜可人,斜睨了一眼对面的女人,像是没看见女人一闪而逝的忧郁神情,亲近地玩笑道:“姑父,您可真是个大忙人啊!”
“哎,没办法呀,你姑父没什么大本事,不勤快怎么养家糊口啊?”
沐心玥笑着指了指这屋子,“看您说的,您要是没本事,这么大的房子凭空蹦出来的?您就谦虚吧!”她调皮地冲石斌挑挑眉,“可是,您这周末还不着家,小心家规呢!”
石斌摆了摆手,笑着说:“不会,不会,你姑妈大度的很!走了,走了啊。”说完,就关上了门。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姑侄二人。
“姑父很忙吗?”沐心玥闻着香气袭人的清茶,动作沉稳而优雅,刚才明媚动人的脸上,笑容瞬间收敛,眼底清冷,嘴角维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弧度,无意地开口问道。
“哼,明明没什么重要的事,还成天三天两头往外头跑,纯粹是瞎忙活!”沐潇指了指门口,不耐烦地说。她话里的抱怨谁都听得出来,她也许并不在乎面前的人是谁,只是有个人能倾听就好。
沐心玥垂眼沉思,并不打算接话,直到连四周涌动的分子里都凝着一缕淡淡的尴尬时,她才虚指了一下天花板,笑着安慰道:“您只管就放宽心吧,反正咱们上头有人在,工作肯定是丢不掉的,姑父他能多赚点外快也是好事,还不是都贡献在这个家里了。”
“什么外快啊,你听他给你吹!”沐潇锐利的眼中一抹警惕转瞬即逝,“单位现在管的松得很,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不知道多清闲!”继而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哎,算了算了,不说他了。”
“清闲也是好事,行的稳当。姑父的腿不好,那些有油水的地方,可滑得很。”不说?不说这个,她怎么往下引该说的话呢?沐心玥呷了口茶水,掩饰从心底溢出的一丝痛快,忍不住微微眯起的眼,话锋一转,还煞有介事地凑近沐潇问,“您说是不是?”
沐潇的脸上有些不自在,端着杯子的手微顿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贫嘴!这丫头现在真会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呢,挺会安慰人。”
“您这是笑话我呢?我这不是跟您学的嘛,您这是变现夸自己呢!”沐心玥低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抚了抚面前精致的鸡翅木茶台,笑容里的深意愈加明显,“这茶台可真漂亮,真精致啊!”她毫不吝啬地赞美,和眼中透出的纯粹的艳羡,都充分满足了沐潇的虚荣心。
听到这样明显的奉承,她的脸上不由一松,尤其看到沐心玥眼中闪着的单纯光亮,笑得舒心了一些,言语间却依旧谨慎:“你姑爸非要买的,我也拗不过他,就由着他了。其实啊,就是买个样式而已,不值几个钱。”
‘姑爸’这个称谓,听得沐心玥胃里突然翻腾的难受,几欲作呕。她眼波一转,一字一句都像是敲击在沐潇的脉管上,震得她心里发憷:“也是啊,您在东城的豪宅,可比这玩意儿值钱多了!”偏偏她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沐心玥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捕捉到她眼中的惊愕闪逝,心里暗笑不已:看来,还真是有做贼心虚这一说。这个平时和人打个招呼,聊个闲话都会在脑子里转一圈的精明人,却经不起她这个黄毛丫头顺嘴一诈。
其实,只要是踩到了痛脚,都是一样有用的。就像是打蛇七寸,管你是身经百战的猎户,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农民,只要打得着,那畜生就是个死。
沐潇的笑容有些僵硬,眼中蕴出了点点敌意,却仍然像一个和蔼的长辈,在迁就着不会说话的孩子,勉强扯起嘴角笑着:“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还什么豪宅,梦里的豪宅吧!”只是很可惜,她不是一个以身作则的长辈。而她,也不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沐心玥的耐心随着时间而逐渐告罄,直直地盯着沐潇,“是不是瞎说,您看看就知道了。”说着,伸手把文件推到她面前,维持着得体地微笑,轻飘飘地说。
那是一个透明的文件袋,袋子里那一摞清晰的白纸黑字寓意再明显不过,内容样样俱全,却都只是复印版的。当然,沐心玥能搞到这些东西,的确是用了一些特殊手段。
沐潇将信将疑地瞥了眼沐心玥,半天没有动作,十分沉得住气。沐心玥一愣,也装作很有耐心的样子,带着最和煦的笑意等待她的反应,仿佛还是儿时懵懂不知的小女孩。实则,她心里现在跟装了几只四处窜蹦的猫儿似的,既慌张又烦躁。
沐潇看她这副不阴不阳的鬼样子,心中怒火陡升,面上还能不显露,实在是憋屈!
墙上的古董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一刻钟都过去了,她也终于没了耐性,面无表情地扫了沐心玥一眼,手上利落地打开了袋子。她不以为然地草草翻过,可越看到后面,每翻阅一张脸就白一分,那仅剩的笑意彻底龟裂,眼睛死死盯着那一沓文件,像是要把它穿出个洞,愕然和愤怒夹杂着一丝懊恼充斥了她的整个神经,快要将她吞噬了。沐心玥不紧不慢地喝茶,一边看手机,只听‘啪’地一声,就看到沐潇直接把那摞催命符又扔回了茶几上。
沐潇沉默良久,她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想找出一个最完美的说词。沐心玥今天却极其有耐心,只是专心地低头品茶,并不做声。她等了很久,真的很久,这个精明的女人才终于卸下虚伪的笑容,她的脸色有些难看,言语中的挑衅色彩浓重极了。
“你什么意思,直说吧。”沐潇是个再现实不过的女人,深知现在这个时候绕圈子没有任何意义,这个死丫头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是来者不善!
“您这‘梦中的豪宅’还真是价值不菲呢,瞧瞧这价格,可真令人咋舌啊!”沐心玥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左手支着下巴,摆出一副极其困惑的样子,“可是……它是怎么来的哩?”
沐潇觉察出沐心玥在一遍遍地兜圈子,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她头疼!隐忍已久的怒火直冲脑顶,却不想轻易发作,就只能尽量压抑着:“这个不需要你来问我。”她一下下地敲击着茶几,严肃且郑重。
“哦?是吗?”沐心玥不依不饶道。
沐潇显然没想到她这么不识时务,拔高了声音质问道:“轮得到你来问?”
“轮不到。”沐心玥笑意不减地挑着眉,然后耐心地解释,“我只是好奇,建设的房子到底能卖到什么价,才能抵这座豪宅而已。”
“我的房子怎么处置是我的权利!”沐潇不耐烦地瞪了沐心玥一眼,“我没必要告诉你。”
沐心玥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您别生气,抵了就抵了,我又不能拿您怎么样。再说了,这是私人抵押,私人的。别说是我了,就是法院还不一定管得了呢。”她哂笑一声。
“别跟我来这套!”沐潇气急败坏地说。没办法,这会儿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情绪肯定会难以控制,这简直是让她颜面扫地!“你拿这些废纸,有什么用?”沐潇一副鄙薄的神情看着沐心玥,口不择言道,“自个儿的烂账都人尽皆知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行了,少在这胡说八道。”沐心玥厌恶地蹙起眉头,心中的愤怒即使努力隐忍,也不禁显露了几分。
“哼,连亲爹都能乱认,倒不是你的烂账,是你妈的!”沐潇的言语中透着一丝快意,暗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