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进展得不很顺利。
路松林和侦破小组的几位办案人员使出浑身解数,没日没夜地排察那个据说是用自行车带走了燕燕的犯罪嫌疑人,可是却一无所获。之前,几个人也曾坐在一起分析过,在学龄前儿童的眼睛里,或者说按着六、七岁孩子的智商来看,能被称作姨夫的人一定要跟孩子爸爸年龄相仿,这样的男人孩子才会管他叫姨夫,即便是孩子太小,分不大清楚,也不会相差太多。因此,路松林他们决定,先从康雷薇十几个年轻女同事和女朋友的丈夫入手,逐一排察,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些人最后全都因为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而被排除了。怎么办,想到燕燕的大姨──康雷荔女朋友的丈夫们,如果跟燕燕熟识的话,也会被称作什么“姨夫”,他们又把排查的范围扩大到康雷荔的一些女朋友和女同事丈夫的身上,结果也都被排除了。年龄差不多的幼儿园小朋友们的爸爸也被逐个进行了排查,也都不相吻合。他们又在社会上广泛征缉破案线索,搜寻失踪小女孩的下落,然而仍然一无所获。
案子陷入了死胡同。
破案小组的几个人,再一次将自己关进办公室研究案情。
“罪犯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事做得没留一点蛛丝马迹,厉害,我看咱们非得再下点功夫不可。”圆脸的女刑警李小莉说。
“这小女孩能到哪去呢?上天了?入地了?都不可能。她那些能管叫姨夫的人里面又没有姓刀或姓刁的,这事怪了。”高个子的大杨自言自语。这个慢性子的人,任何时候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即使在这种时候,说出话来依然一字一板,文静得像一个姑娘。
“这种小孩丢失案,叫我看,其实是不够立案的。你能说它是凶杀案吗?谁看见尸体了?谁也没看见吧。你也不能说它是绑架案吧,绑架人到现在也不露面,那他弄走孩子的目的是什么?也讲不通吧?要我说啊,燕燕或许是被人给拐卖了呢,这也说不准,弄不好咱们白忙活一气,费力不讨好。你们说是不是?”年青的小姜平时就性情毛燥,此时说出来的话就跟放机关枪一样不容别人插嘴,看似在问别人,其实他这都是在自问自答。
“可别小瞧这个不起眼的案子,你没听咱们局长说吗,这个案子还是县委康书记亲自过问的呐!别不重视啊!哎,你说啊,一个县委副书记,怎么会亲自过问这么一个小案子呢,那失踪的小女孩别是他的什么亲戚吧?”大杨慢声细语地反驳小姜,末了又反过来还给他提了个问题。
路松林没有参与三人的议论。他坐在椅子上,将头仰靠在椅背上,面孔朝上,眼睛盯着屋顶在发愣。表面上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其实几个人说的话,他可全听在耳朵里了,当听到大杨说的最后那句“那失踪的小女孩别是他的什么亲戚吧”话时,心头猛然一动。想起几天来只顾围绕着康雷薇、康雷荔姐妹俩的朋友、同事们在调查,竟然没想到要在他们自家人堆里查一查。康雷荔的丈夫,燕燕的亲姨夫,不也是应该被小燕燕称作什么“姨夫”的人吗?他急忙对议论得正热闹的三人挥了一下手:“你们先等一下。”
三人立即停住了嘴,一齐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脸上,等待他发表高见。
“你们说,咱们调查了一溜遭,漏掉了一个谁?谁最有可能被燕燕称作什么姨夫的?”
“队长,你是说失踪小女孩的大……”李小莉的杏仁眼瞪得溜圆。
没等她把话说完,小姜就把抢话了过去:“你是说小女孩的大姨夫,那个叫顾洪光的?不可能吧,人家是厂子保卫科科长,连年的先进,能干这事?不可能吧?”说完他想想,又使劲摇了摇头。
“怎么不可能,你又没钻到他心里去看看,他没干那事告诉你啦?”
“你也别说是开玩笑。案子没最后破,你就不能保证任何人是清白的。”大杨拍拍小姜后脑勺,转脸看着路松林:“队长,你是不是想调查一下那个顾洪光?咱们马上行动?”
路松林有点犹豫,没有马上回答大杨的问话。直觉告诉他这个顾洪光有重大嫌疑。他想起那个学生家长说的“燕燕管那个男人叫什么姨夫”的话,眼睛一亮:什么姨夫?刁姨夫?刀姨夫?大姨夫?对,应该就是大姨夫。康雷荔比小女孩的妈妈康雷薇大,按照北方人的习惯,小女孩应该管康雷荔叫大姨,那么,她自然应该管康雷荔的丈夫叫大姨夫。“对,一定是这样!”他脱口而出。
“是什么样?”三人同声发问。
路松林抬眼扫视了三人一眼,兴奋地说:“那个失踪的小女孩,一定是管那个用自行车载走她的男人叫大姨夫!一定是这样!还记得吧,那家长不是说了吗,说她儿子说的,小姐姐管那个叔叔叫什么姨夫吗?说是叫刀姨夫或者是刁姨夫没说清,不过,我想,燕燕能管叫什么姨夫的人里面,还有一个我们没想到的人,那就是顾洪光──燕燕的大姨夫。我想那知情人的儿子说的不是什么‘刀姨夫’,也不是什么‘刁姨夫’,而是‘大姨夫’吧?一定是!”
听路松林这样一说,大杨他们几个立刻兴奋了起来:“对呀,一定是这么回事。”
“可不,没跑是这么回事了。”
“哎,我说队长,你怎么不早想到这一层?一定是那小子了,跑不了他个吃小米的!”
几个人兴奋的神情让路松林的心突然又往下一沉,他想起了康雷荔那焦急的面孔,心里突然对她有了一丝丝的同情,一时间里,他竟有点拿不准是不是马上就去调查顾洪光。他想,也许由于他们的怀疑,会伤害到康雷荔的自尊以及顾洪光的声誉。或者,去请示一下局长?他急速地思索着,习惯地将两条粗重的眉毛用劲儿向上挑着,眼皮却使劲儿向下拉,原本挺大的眼睛竟快眯成一条缝了。这是他在思索问题时,或下定某种决心前的惯常表情。
“队长长,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去就是啦!”
“就是,我可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有失领导者身份啊!”
“走吧,有什么可为难的?明摆着的,这必须去走一遭,他顾洪光就是康书记的儿子也得这么办!”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催促,使路松林下了最后决心:“好,马上去顾洪光的工厂,查。”
“好。”
“听令。”
大家立刻站起身来准备行动,刚走到门口,路松林突然又回身把大家拦住了:“但是,要注意保密。”
“怎么,队长,你是怕那个康雷荔知道吗?”小姜嘴快,马上问。这小伙子的感觉还是挺敏锐的。
“走你的吧,话真不少呢。”大杨推了小姜一把。
路松林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四个人乘兴而去又很快扫兴而归。
他们调查的结果是,顾洪光那天确实不在工厂里,但是,他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到县里参加一个安全保卫工作会议去了,那次会议是由他们公安局主办的,他没有作案时间。他们又马上返回局里,进行核实。
他们找到了局办公室秘书小谢,了解核实小燕燕失踪那天局里召开会议的情况。谢秘书告诉他们:那天的确是召开了一个安全保卫工作会议,是全县性的大会。因为会议很重要,局里要求搞好签到,所以他特意打印了几页签到簿拿到会场上去,让前来参加会议的人逐一签到。会议开了一整天,晚上五点钟才散的会。
谢秘书还把那天开会的签到簿找出来,前后翻了翻,用手指着一个栏里的名字说:“诺,他来参加会议了,这是他的签名,顾洪光──富尔江发电厂的保卫科科长。没错,是他。我们以前因工作上的关系接触过几次,有一定的印象,我记得那天早上签到时我确实看见过他。”
案子又一次陷入了死胡同。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案子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何局长已跟路松林发了几次火了。他暴跳如雷地训斥:“路松林,你是白吃饭的吗?我告诉你,案子要是再没有一点进展,我就要换人了,换人!你明白吗?别说到时候我不给你这个破案高手留面子!当心点!你!”
被训得鼻青脸肿的路松林,一回到办公室就如法炮制,把组里的几个人一通猛训,之后全都给撵了出去。
“你们都是白吃饭的吗?我告诉你们,案子要再没有进展,你们就自动退出破案小组。自动!明白吗?马上去找案件知情人,再给我查,查不出蛛丝马迹别回来见我!”
几个人被骂得整整一天没敢在他面前露面。而他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他从头至尾把整个案件的调查过程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想从中找寻出破绽来,破解出这宗悬案之门的密码。他坐在桌前,两条粗重的眉毛习惯的向上挑着,耷拉着眼皮,眯起两只眼睛。这种表情摆在脸上,使原本很漂亮的面孔显得有点丑。他仰靠在椅背上,眼睛望向屋顶,一动不动地坐着发呆。表面上看,好像什么也没想,其实,他的思维一刻也没停下。他把几天来的破案经过,不停地在脑海里放着电影,从头至尾,一个细节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