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你就忍一忍吧,婚是那么好离的吗?咱们镇里谁不说你找了一个好丈夫,长相没的说,人品没的说,对你也好,要是突然离了婚,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说?不笑话死才怪!你爸那个老倔巴头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名的老八板,要是让他知道你要离婚,还不得骂死你?他这人一辈子要强,不许别人说半个不字,你要是离了婚,这不是明摆着往他脸上贴膏药吗?他能同意吗?那顾洪春除了脾气差点,其它不都是挺好的吗?大学毕业,工作又好,长相也不错,哪点配不上你?离了婚你再上哪去找条件这么好的人?”
田雨亭想插嘴,母亲没让,抢着说下去:“再说,要是就光你们两个大人我也不管,离不离也没关系,可现在,不是有田甜吗?那孩子怎么办?你是想让她没爹呀,还是想让她少妈呀?那不成了小可怜了吗?不行,不准离婚,我说了就算,听见没有?你以后少惹顾洪春点不就行了吗?哪有当老婆的总跟自己男人叫劲的?你看我这一辈子,不也是跟你爸这么叮叮当当地过来的?那不也养大了你们姐五个?你那三个姐家条件都不好,你们姊妹几个还就数你的日子过得让人羡慕,你怎么就不知道知足呢?我和你爸都老了,你得让我们省点心了,都老大不小的了,别不懂事,听见没?别离了,将就着过吧,为了孩子。”
母亲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得田雨亭泪水直流。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便哽咽着:“妈,你不知道,他这个人一点也不理解人,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耳朵根子还软,别人在他面前挫火,他就回家跟我耍脾气,摔东西,打人,我要再跟他过下去,将来非死他手里不可。”
“可别瞎说,他哪就有那么狠,不过就是两口子闹叽叽的事,说什么死不死的。”
“妈,你就跟爸说说,你俩就别管这事了,让我跟顾洪春离了吧。”
田雨亭的父亲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见了娘俩的话,老爷子立刻就暴跳如雷:“你想得美!离了吧?谁教给你的?你是不想让我要这张老脸了是不是?你还想不想让我和你妈在这镇里呆了?真把你出息得,不知道怎么好了是不?告诉你啊,不行!”
“爸!”
“你少爸爸的,不惹他急眼了他能打你吗?还是你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要不他怎么会打你?你就不能跟他把话好好说开?什么事至于动手打人?你回去告诉那小子,让他别太嚣张大发劲了,以为咱们老田家没人是怎么着,小心我去削他!”
父亲历来是家中的权威,打小就这样,父亲一发火,田雨亭就害怕。偷着瞥了父亲一眼,见那张脸横眉立目,田雨亭吓得闭住嘴不敢吭声了。母亲斜了她一眼,似乎埋怨她没事找事。于是,刚才还满口嚷嚷着要离婚,这时却成了泄气的皮球,再也没能鼓起来。心想,还是先凑合过几年吧,等田甜长大一些再说。
晚饭时分,田雨亭和母亲正往桌子上端饭菜,忽听院门吱嘎一声响,暗影中走进个人来。她抬头看去,原来是顾洪春拎着两包东西,神情不大自然地走进来,见都看着他,咧嘴讪笑了一下。看见顾洪春,田雨亭心里就咯噔一跳,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刚泄的气立刻就鼓了起来:“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了?你还有脸来啊?”话说得是又冲又硬。
看了她一眼,顾洪春没吱声,摆出一副毫不计较的样子,转过脸对岳父岳母说:“爸,妈,我来接雨亭回家。这是我给你们买的酒和糕点。”说着把手里的两个口袋递到岳母面前。
“洪春来啦,没吃饭吧?来,先来吃饭,有什么话,吃完了饭再说。”丈母娘倒大度,伸手接过口袋,“来就来吧,还买东西,花这个钱干什么。”她热情地招呼着女婿,只当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
老丈人可不买账,气哼哼地瞪着女婿,半天没作声。
顾洪春心里有点打鼓,拿不准老丈人是不是知道了自己跟田雨亭打仗的事,但又不便问,便讪讪地坐到饭桌旁,反客为主地招呼老丈人:“爸,过来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
四个人闷头吃饭,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母亲想起女婿还带的有酒,便拿过来递给顾洪春,还对他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给老丈人倒酒。顾洪春倒挺机灵,抓过酒瓶,用嘴咬开盖,拿过一只碗给老丈人倒了半下,递到岳父的面前:“爸,喝酒。尝尝我买的这酒好不好喝。”
“我是你老丈人,算是你半个爹,我当然就有资格说你!我说你是不是好日子过够了,闲着没事打媳妇玩呀?小亭是我的老闺女,她长这么大,我这当爹的都没舍得点她一个手指头,你凭什么打她?”老丈人接过酒,一口气喝干,抺抺嘴,冲顾洪春训上了。
顾洪春没敢接茬,赶紧拿过酒瓶,又给他斟了半碗。
“倒满!舍不得还是怎么的?”
于是半碗酒成了满满一碗,几乎要溢出来。老人端起酒碗,一仰脖又全倒进喉咙,咽得咕咚一响,然后把碗使劲往顾洪春面前一墩:“再倒。”
再倒满,又是一口扪。三大碗酒下肚,抹抹嘴,老丈人略显醉意,大着舌头开训:“我告诉你说,小子,你以后要是再敢动我闺女一个手指头,让我知道了,别说我去把你的房子刨了,你信不信?我一个老农民,我怕什么?我可不管那一套。” 他说这话时,舌头根有些发硬,眼睛也变得通红。
“我信,我信,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过,以前那也不怪我,都是雨亭她做得太过分了,我才……”
“啪”。
还没等顾洪春把话说完,他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一下子就打了他个满脸花。他捂着嘴愣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挨了老丈人一个大耳擂子。放下手,他吃惊地问:
“爸,你怎么打我?”
“我就打你!竟敢欺负到我老田头脑袋上来,就是欠揍!看着,我要让你好好尝尝挨打的滋味儿!”
话到手就到,顾洪春的左边脸上又着着实实地挨了一个大耳光。农民干活的手就是有劲,耳光搧得咣咣响。顾洪春本来是坐在炕沿边的,这个耳光一下就把他给搧得摔到了地上。
坐在地上,愣怔怔地看着老丈人,顾洪春有点发蒙。
老爷子借酒盖脸,从炕上站起身来,又狠狠一脚踹在顾洪春头上,把个顾洪春踹得一下躺在了地上。他还想跳到地上再打,被坐在旁边的老伴一把给抱住了:
“行了,老头子,快住手吧!打两下,替闺女出出气得了,人家洪春也没说啥,你看你怎么喝点酒就耍上酒疯了?小亭,快把洪春拽起来!”
老丈人跳着脚,用手指点着顾洪春,不依不饶:“我看你小子纯粹是找捶!”
田雨亭缩在炕里没动弹,一切只当没看见。父亲每“啪”地一巴掌拍在顾洪春脸上,田雨亭就吓得浑身一哆嗦,顾洪春“嗵”的一声一个腚墩摔到地上,竟把她吓得缩到炕里,躲在炕角不敢动弹了。
“不用,不用,我没事!”顾洪春赶紧自己爬起来,解嘲地对老丈人说:“爸,你喝多了,我不怪你。你要是还没打够,那,这边脸,再打,使劲打!”说着把右边脸又送到丈人眼前。
没想到老丈人还真不客气,“啪”的一巴掌比前两次都响。
“洪春,你快过那屋去,你爸喝醉了,一会醒酒就好了。”丈母娘赶紧下地,一把拽过顾洪春,向屋外推。
见势不好,顾洪春赶紧借机躲到对面屋去了。
见顾洪春走出屋去,老头子立刻收起醉酒的样子,恢复了常态:“闺女,怎么样,出气儿了没?你要是觉得还没出气儿,一会儿我还削他!明天跟他回去吧,啊!离婚的事以后就别再提了,听见没!?”他凑到女儿跟前,赔着小心。
面对父亲的苦心,田雨亭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不过,她知道,什么话也不能再说了。
当天晚上,田雨亭坚持要跟母亲一起睡。顾洪春只好胆战心惊地陪老丈人去了另外一个屋。临睡前,他又着着实实地挨了老丈人一顿训。第二天一早,田雨亭就随顾洪春坐车回县城去了。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县城家中,一进门,顾洪春就返身把她给抱住了:“好哇,我找了你一宿,原来回家搬救兵去啦!行啊你,看我挨揍你连管都不管,够狠的啊,你是不是觉着我那三个耳光挨得还不够劲?来,你打,打这边,我这回让你把气出个够!“说着他抓起田雨亭的手,连着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了六、七下。
一时还不能判断顾洪春这是什么意思,他这么做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接下来又要来上一阵暴风骤雨呢,也说不定。心里惧怕,田雨亭便使劲挣脱开丈夫的手,闷头向里屋走去。没想到顾洪春抢上来把她给抱住了:“还生气呐?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我一定对你好,行不?别生气了啊!”话音未落,他叭地在田雨亭的唇上亲了一口,接着就捧住她的脸使劲吻起来。这让田雨亭很不适应,她挣了几挣没挣脱,只好任他吻个够。本来已经死了心,让他这么一吻,静如止水的心房倒被搅起了涟漪,久违了的情火开始在胸中燃烧,不由得回吻起来。
男人就是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顾洪春被老丈人猛搧了三个耳光外加狠踹了两脚,倒清醒了过来,着实老实了一阵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再碰田雨亭一个手指头,也不再找茬跟她打仗。这让田雨亭心里多少平衡了一点。有时,她想:唉!人呐,就是这么回事,没结婚的时候甜言蜜语,结了婚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爱情?搭伙过日子而已。只要以后顾洪春不再跟她动粗,能将就过就将就过吧,谁让自己命不好摊上这么个丈夫呢。
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田雨亭彻底对顾洪春死了心。她移情别恋了,不过,不是心里想想那种,而是真刀真枪地干了。
那是康雷荔走了半年以后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