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连着几日的朝阳，只剩少许积雪，下弦月已经悄悄挂在了树梢，淡淡的银色与那莹玉般的灯光交相辉映。
灯火通明的长廊上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一些巡夜的婆子在匆匆忙忙穿梭。
反倒是避开长廊的阴暗处，人影攒动，树枝竹叶偶尔发出稀稀疏疏的响声。
小梨园地处范府西边，靠近围墙，这里有个戏台子，府内宴请时常会请戏班子在这唱戏，不过平日是很少有人来的。
小梨园这里离角门很近，进出方便。
范府内小溪缠绕，一条小溪盘旋小梨园而过，注入小梨园南边的一个小池塘当中。
沧浪轩正在池塘东边，在这样的寒冷深夜是没人来的。
一个小书童早悄悄等在了小梨园。
小梨园是个二层的阁楼。
他悄悄躲在二楼栏杆柱子后，可以看清沧浪轩的动静。
他倒要看看是谁偷了老爷子的东西，现如今又想悄悄还回来？
倘若抓了个现成，还能在主子面前讨好讨好。
上次受了四小姐威胁将画偷了出来，不但没帮着四小姐，反而惹了嫌疑，现如今是将功折罪的时候。
十来岁的书童想起午后收到的那张纸条依旧心怦怦不已。
“如果想拿回失窃之物，将功折罪，便在戌时六刻去沧浪轩取！”
纸条他和他的小伙伴都看到了，原本小伙伴要去，可他看着“将功折罪”四字觉得眼睛发烫，是该将功折罪了，他便说服小伙伴并提前过来了。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本该来送赃物的明水却没出现。
明水自打出了六如轩就忐忑不已。
她到底是该息事宁人，帮范昀把东西还回去呢？还是去找自己主子五小姐，给五小姐立功的机会？
想着自己家里贫弱的兄嫂，她心中那杆秤偏了。
明水趁夜色急匆匆地找到了与四房接头的人。
她等在四房外头的门廊处，不一会五小姐范娴披着衣裳出来了。
范娴一看到明水神色忡忡的样子，还是愣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
明水急忙将事情经过叙说一遍。
范娴几乎要高兴得笑出声。
“太好了，她这是吓破了胆，准备自投罗网吧！”她得意不已，满意地看着明水，“你今夜投诚，二房那边肯定是不能待了，你且放心，你现如今把赃物献出来，且跟我去见老太太，今后你就回四房来当差。”
明水心里还是很忐忑，“多谢小姐…”
“你放心，你兄嫂那边，我会让人照看的！”范娴年纪轻轻，很懂的驾驭下人。
明水脸色果然好看了不少，连连称谢。
这时范娴自己的心腹丫头却是琢磨道：“小姐，咱们这样直接去找老太太不妥。”
“为何？”她反问道，不过眨眼自己也明白了过来。
明水是四房派去二房的眼线，上次已经被范昀说开了，倘若她这么带着人去告状，有污蔑的嫌疑。
昨日老太太已经将她和四姐范桐叫去敲打过了。
上次那样的证据确凿都让范昀给逃脱了，今日不抓到现成的，还真是难以服众。
该怎么办？
“玲儿回来没有？”她问自己的丫头。
起先范桐派人叫了去，说是今夜有事。
那丫头正要说没，便看到一个小丫头从长廊那边急忙跑了过来。
“五小姐，五小姐…”丫头气喘吁吁的。
范娴眉头一皱，“急急忙忙成何体统，有什么话好好说！”
她虽然是庶女出身，可当嫡女养的，正因为这一点，她平日行事作风都很严厉，对自己身边人要求也高。
那丫头深吸一口气立即站稳，答道：“小姐，四小姐不在院子里，似乎是…”她犹豫地看了一眼明水。
明水也忙接话，“对了，五小姐，奴婢出来时，三小姐说她要去见薛公子！”
范娴何等人物，她助着范桐跟范昀作对很多年了，一听就明白事情是怎么样的。
薛嘉可是范桐的表哥，而这里头的猫腻…她太了解了。
唤作玲儿的小丫头在附耳跟她细语一番，她便知道范桐今夜的安排了。
这么热闹的好戏她如何不去？不仅要去，还要送佛上西天。
范娴难掩兴奋。
“把东西给我！”她朝明水伸手。
明水把盒子递给她，她塞进袖口，对着丫头们吩咐道：“明水跟我去小梨园，你留下帮我跟母亲说一声，让母亲心里有个预备。”
又吩咐小丫头去瞧瞧老太太屋子里的动静，跟那边也通个气，今夜肯定是难眠之夜。
她便急匆匆带着明水往小梨园去了。
她不能带太多人过去，事情不能不闹，却也不能闹得太大，毕竟要顾及范桐，
今日要对付的是范昀，并非薛嘉。
她跟明水是第二批抵达小梨园的。
进去时，四周宁静如初，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小梨园的楼台，眼尖的她发现栏杆边有一片衣衫闪动，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像是一片白色衣衫，必然是男人的。
看来薛嘉已经到了里边，按照明水所说，她出来时，范昀已经穿好衣服了，明水又来找了她，那么范昀必然也已经来了。
她朝明水招招手，蹑手蹑脚往里边走。
她不知道，那小书童正是看到这边有人进来，才闪身进阁楼往下边来了。
这边双方都藏在暗处静悄悄地观察对方，并慢慢靠近。
在范娴身后的穿堂那边，范桐也已经带着人赶到了。
小梨园东边有一个穿堂，但凡去小梨园听戏都会过这个穿堂。
穿堂大门本该被关上，这个时候却是轻轻掩着的，上头檐下挂着红灯笼，两个坏了一个，想是管事的见偏僻远不被主子看到，故而还没更换，便显得灯光昏暗，相比外头那长廊上的灯龙，这一块晦暗不少。
范桐带着两个贴身丫头躲在穿堂里面转角的角落里。
她双眼囧囧盯着小梨园的方向。
“你刚刚真的看见范昀过去了？”她问自己一个丫头。
那丫头藏在灰暗处，低声笃定道：“奴婢亲眼所见三小姐穿着一件蓝色的披绒进了这里。”
确定范昀进来后，她才急忙忙回去禀报，范桐这才赶了来。
范桐沉默着，暗想范昀确实有一件蓝色披绒。
别看范昀无依无靠，但是她母亲顾氏出身江南名门，嫁妆十分丰厚，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是府内姐妹望尘莫及的，所以范昀有哪些造价不菲的衣裳，范桐等姐妹都清清楚楚，暗地里不知道多眼红。
范桐思忖罢，复又抬眼望着小梨园，树木掩映中隐隐可见那两层的楼台，她冷笑不已，“碧荷，你悄悄进去看看，如果确实所见范昀与表哥见面，你就学者夜莺叫一声，邱菊便以范昀私会外男为名，去请祖母过来！”
“你们各自行动，我且在这等等！”
碧荷悄悄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