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颐此刻正头戴纱笠,坐在潇雨苑之中喝茶。
她是来询问散布琴谱进展的。潇雨苑果真能力强大,短短时间便已将琴谱传遍了整个东域,现在正朝北域及南域传播着。
饮尽了最后一口茶,木颐正准备起身离开时,邻桌几位侠士的声音传了过来。
“……前几日传来消息,西北边关战役大捷,三王爷不日便凯旋归来。”
“不愧是被誉为大堇战神的三王爷啊!胡人想侵犯大堇,简直是痴人说梦!”
“外患如今解除,待三王爷回京,皇上怕是要开始解决内忧了。”
“唉……又免不了战争了。百姓水深火热的日子何时能结束?”
“这也不是咱们能操心的。”有人岔开了话题,“不知你们准备好没有,北境边城还有半年就要开放了。如今各路江湖人士都已经蓄势待发,只为能在其中夺得至宝!”
“有何可准备的?去了也是送死!”又有人不屑一顾道,众人顿时失去了兴致。
“哎,你们听说了吗?”旁边一名精瘦的青年人道,“血魔女前几日又虐杀了好几人!”
“血魔女?”旁边的人皆闻言色变,“你是说,是那个以虐杀闻名的……血魔女?”
“不然呢?”那青年人白了他一眼,嘲讽对方的无知,“她这次虐杀的对象是曲北城的富商。据说他称得上是当地首富,乐善好施,经常接济穷人,还收留了很多孤儿,在东域也算是有名的大善人了。那富商死后,府中下人瓜分了财物后就逃跑了!”
“唉……”闻言,众人皆唏嘘不已,“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希望能有高人打败血魔女,为民除害吧!”
“是啊……”
木颐听了一会,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消息,便走了出去。
这两天潇雨苑因为郭晟之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对茶楼里的管理就较为松懈,使得这些侠客直接在专供闲人雅士品茶的地方大肆攀谈。那些读书人虽心里有气,但奈何武力悬殊太大,只得避而远之。
木颐回到卿子竹小宅时,发现叶梓璇、陆焱与和濂均在,但气氛却不太对,一问才知,明日清晨陆焱便要启程回皇城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离别,没有人能豁然无事。叶梓璇虽没有哭出来,但脸上荡然无存的笑容却表现出她内心的难过。
“没关系,我们日后还是能相见的。”叶梓璇道,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对吧?”
“嗯。”陆焱点点头,即便心里全然不认同,但还是不想让她太伤心。
“那还伤心什么?”叶梓璇道,“最后一日了,我们可要好好地玩!”
“没错,”陆焱道,“你瞧我还带来了好酒,今日不醉不归哦!”
“这是当然,”叶梓璇点点头,“一决高下!”
木颐对此没有什么好说的,只默默去了厨房,看没有什么菜,便与和濂一同去买菜了。
她对陆焱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但叶梓璇却不同。一路走来,他们两个虽吵吵闹闹,但感情却更为牢固。因此陆焱离开,最难受的应该是梓璇。
这天晚上,木颐亲自下厨,做了丰盛的晚餐。饭后叶梓璇与陆焱比拼酒量,相互嘲讽,最后却又一同醉倒在地。
木颐抬眼望着夜空,银汉璀璨,此景美得很。但无奈那醉倒在地的两个家伙是赏不到了。
她跟和濂将叶梓璇与陆焱分别扶到床上躺好后,便在院中石桌旁坐下。木颐摇着蒲扇,抬眼赏星,忽问道:“濂之,昨天你追到那个人了吗?”
“……没有。”和濂道。
“你能把她的模样再详细地描述一遍么?”木颐道,“我可以拜托潇雨苑帮你寻找。”
意外的是,和濂竟拒绝了她。
“不必了。”和濂道,“我不想再寻她了。”
“为什么?”木颐劝道,“那人既然让你夜夜梦到,想必是上一世太深的羁绊在灵魂上留下了刻印。你若错过她,实是遗憾。”
“刻印?”和濂哑然失笑,“我从未听说过这番言论,你是从哪听说的?”
“是巫山神女告诉我的。”木颐认真道,却将和濂逗得笑了出来。
“木颐,我知道你是想劝我不要放弃多年的寻找,但是我意已决,不必再说。”和濂道,“还有,你若遇到了她,千万要离远些。”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为你好。”和濂一字一顿道,“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你。”木颐虽不知他为何变得这么严肃,但还是答应了他。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看见那人的模样,即便碰到了,她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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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子竹回来后,对于他们几人都宿在了这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多看了木颐几眼,眸色复杂。木颐并未在意,无视了他的敌意。
第二日清晨,叶梓璇三人便送陆焱去了官府。此刻官府外正备好了十几匹壮马,李越站在马旁等着。在看到陆焱如约归来时,脸色才稍稍好了点,话不多说,就将一匹马牵到了陆焱面前。
陆焱翻身上马,再次同叶梓璇、木颐与和濂告别后,便骑马离开了。叶梓璇站在原地,有些怅然。
“你若不舍,我们也可以去皇城天华看看。”木颐道。
“我……”叶梓璇眸光亮了亮,而后又黯淡了下来,“我还是想问一问子竹哥哥的意见。”
同最好的朋友陆焱分开后,她还舍不得再与自己唯一的亲人分别。她想知道,之后卿子竹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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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卿子竹正站在房中窗前,手中攥着一封密信,眸中情绪暗涌。
密信是潇雨苑发来的,大致内容是说郭公子因沿途的安排并不满意,急着来东阳城享受,于是加快了行进速度。依他目前的速度,最快将于今夜抵达东阳。
“既然那么早便想落入我的手中,那便如你所愿。我会让你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受。”卿子竹冷冷一笑,“你父亲的罪行,就由你先偿还吧。”
郭晟之虽然无辜,但他并非善类,因此卿子竹心中并无一丝愧疚之感。他早些替民除害,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陆焱要走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对此倒有些庆幸。
这小子好像对阿璇有点小心思,但是他是绝不会同意的。谁都好,只要是能给阿璇幸福,他都不会反对。但唯有他,不可以。
阿璇看上去有些伤心,但她既志在江湖,那么聚散离合便是常事。她以后会习惯的。
他本想等阿璇回来后安慰她,但无奈手头上的事情变急,只能作罢了。
卿子竹重新在脑海中理了理思路,留下一张字条后便走出屋门,朝潇雨苑而去。
潇雨苑,登月台。
这里是东阳城最高的建筑之一。站在此处,目极远方,能够看到大半东阳城的景象。傍晚夕阳西下时,眼前之景更为壮观美丽,仿佛整个城市都镀了一层金光。
肖古厉站在此处欣赏着风景,背后的肖清雪却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再三斟酌后,还是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父亲,您为何不让我跟着卿公子一起去朱雀楼?”
朱雀楼原是城郊一处富贵人家建造的高楼,已经废弃许多年。但卿子竹却选中了这里作为接待郭公子的地方。凭借着潇雨苑的财力支持,经过这几天的重新修整,朱雀楼的模样已颇为华美辉宏。
据探子回报,郭公子将于今夜抵达东阳城,因此要早去朱雀路做准备。可父亲却只允许卿子竹一人去,不许她跟着。
“雪儿,父亲是生怕你被那郭晟之惦记了去,因此才不许你跟着。”肖古厉道,“你放心吧,卿公子能够应付过去的,不必忧虑。”
“可是,他生性不喜亲人,又怎能应酬那浪荡贵公子?”肖清雪有些忧心,“万一得罪了郭晟之……”
“这有何妨,有谁敢动我潇雨苑的人?”肖古厉傲然一笑,“潇雨苑声名远扬,已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他们不会轻易与我们对着干的。安心好了,回去歇着吧。”
“嗯……”肖清雪见父亲如此说,便也释怀许多,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肖古厉看着女儿走下高台,脸色因背对夕阳而显得阴沉。许久,他才缓缓转身,看向西边的天景。
“呵……年轻人,你当真是低估了我潇雨苑的能力。”肖古厉自语道,“即便你隐藏地再好,也无济于事。你既然要利用潇雨苑替自己养父母报仇,那便让你用。待你家仇报完,若是负了雪儿的一片痴心,老夫定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