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姐姐,这只是初步打算,还在准备中么。你着急什么呀,我就算要远行,也肯定会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你把心收一收吧,现在给我高高兴兴做好你的新娘子,其他事呀你就甭操心了。”
简芊雪不依,正欲再严厉敲打她一番,却听得外面鞭炮声声,喧闹声声。
作为新嫁娘的忐忑紧张感,立时潮水一样迅速倒灌上心头。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简心瑶心下庆幸,立即乖巧的欢喜道,“姐姐,姐夫来接你了。”
一道身姿清雅的身影在众人簇拥中走了进来。
简阳稳步走到大红喜服的新娘跟前,“芊雪,我背你出去。”
“哥哥……”
简芊雪微微哽咽。
简阳按下心中不舍,背对着她蹲下来,又柔声道,“上来吧,我背你出去。”
新娘子含着泪意,轻轻“嗯”一声。
简阳背起她,一路踩着红毯背到二门。
迎亲的队伍已等到二门外。
接下来,让简心瑶好生开了一回眼界。
双方亲友团隔着一道门,很是热火朝天的过起招来。侯府这边的,自然卯足劲为难新郎的接亲队伍,务必不让新郎轻易过关。
据说越难接到新娘,婚后,新郎才会越懂得珍惜新娘。
对诗的,猜谜的,各种难题层出不穷,端的热闹非凡。
不过,诺大的府邸里,却有一处地方与这边的热闹格格不入。
丽姨娘作为姨娘,自没有资格在这种场合露面。这也方便了她趁机暗中行阴诡之事。
“都准备好没有?一会大舅哥就将新娘送到大门,一定得把握好时机,在花轿起轿前行事。”
半隐于梁下阴影的婢女慎重应道,“主子放心,奴婢再三叮嘱,想必不会出差错。”
“你亲自去外面盯着,务必确保将这事办好。”丽姨娘说罢,抬头往南面望了望。
南面,锣鼓声、唢呐声、鞭炮声震耳欲聋的交织在一起。
丽姨娘凝神听了一会,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讥嘲弧度。
大门外,迎亲的、送亲的,人来人往,鲜花簇簇,绸红满地,正热闹之极。
就在简阳将新娘背上花轿,迎亲队伍即将离去时,忽然有人尖叫一声从人群跑出来。
且她奔跑的方向没朝别处,就是直冲人群簇拥的花轿而去。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刻留意着周围动静的简心瑶抿唇轻哼一声,手一挥,便有两人火速迎着那个高声嚷嚷的人。
她们动作迅速而利落,一人捂嘴,一人拧着胳膊反剪双手;连一丝水花都没激起,她们就顺利悄无声息将人拿下。
“起轿!”
鞭炮声、唢呐声、欢笑声,声声围绕着大红花轿。大长公主府的迎亲队伍,终于在司仪响亮唱名声中,欢欢喜喜簇拥花轿离去。
待花轿渐渐远离视野,简心瑶才真正松了口气。
“唔唔……”
前往福瑞堂的青石小径,简心瑶才走过去,就与忽然自树后转出来的丽姨娘迎面碰上。
“三小姐这是?”
她虽然小心翼翼掩着自己心思,然而她急匆匆的神色,早将她特意等在这里的事实暴露出来。
简心瑶似笑非笑睨她一眼,视线自婢女扭押的女子身上划过,大大方方吐露实情,“哦,这个女人刚才在外面吵吵嚷嚷,说是有大事求见老夫人。”
“这不,听说这事跟我们府脱不了关系,我一着急就直接带她过来见老夫人了。”
“丽姨娘若是有空,不妨一起前去福瑞堂,听听她能说出什么丑五卯六来。”
丽姨娘瞧着她淡定从容的模样,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但转念一想,她的安排基本没出意外,她何必怕简心瑶。
简心瑶这么说,不过想唬她露出什么破绽而已。
丽姨娘心安了。
简心瑶淡淡撂下一句话,压根不在意她的去留,直接就往福瑞堂去。
待丽姨娘赶到福瑞堂,看见侯爷简元嘉、大少奶奶杜玉珺,还有她儿子简泽也在厅内,且室内气氛静凝,她才终于迟钝的察觉出不对来。
简元嘉沉沉掠她一眼,当没瞧见她脚下迟疑,“好了,既然相关的人已到齐,下面我就说了。”
简心瑶往他手上捏着那张纸看了看,微微抿唇一笑,悄悄退了出去。
有简泽亲笔所写并且已在衙门备案的婚书,接下来的事肯定会按着剧本走,她不留在这也罢。
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丽姨娘,都不会同意让简泽娶一个家贫如洗的平民女子为妻;自然会退而求其次,愿意拿一笔钱“买回”婚书,将那个姓陆的女子远远打发出京城。
就是不知待丽姨娘老夫人她们过后,知道被她联合那位陆姑娘摆了一道,会不会直接气死。
不过就算真气死,那也怪不得她。
若非她们想出馊主意,收卖陆姑娘勾引她姐夫华子默,企图破坏她姐姐的婚事,她也不会将计就计让陆姑娘反过来暗中勾引丽姨娘的亲儿子简泽。
所以无论他们今天有什么下场,她也只奉送一句:活该!
忙碌一天的简心瑶回到她院子,很快就心无旁骛熟睡过去。
次日清晨,她用完早膳,才让包打听的小云炔将昨晚福瑞堂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结果跟她预计的基本没有偏差,老夫人与丽姨娘都不肯对手握婚书的陆姑娘许以正妻之位,最后决定“破财消灾”将陆姑娘远远打发了事。
听罢,她笑眯眯感叹一句,“求仁得仁,好事成双。”
接下来有几天暂时性的风平浪静。
待简芊雪三朝回门过后,侯爷简元嘉摒退下人,与老夫人于厅堂里面对面开谈。
“有什么要紧事需弄得如此神秘?”老夫人见他面沉如水,压着心中忐忑,抢先开口询问。
简元嘉沉默着,将几张纸递了过去。
他薄唇紧抿,神色寒凉,沉默睨来的眼神,锋利如刀。
老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迟疑着伸手接过那几张纸,“这是?”
“母亲谋害我两位夫人,以及前段时间再度以身犯险毒害我嫡亲女儿的证据。”
简元嘉一开口,每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
老夫人登时惊骇得脸色大变,“我……”
“母亲不必多言。若非已经查实,今天你也看不到这些东西。”
简元嘉神色不动,声音却冷了两分,“我并非你所出,芊雪更非你嫡亲孙女;在查实这些事情以前我一向敬重你,但如今——芊雪是我亲生骨肉,断不可能看着她被人谋害,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能无动于衷。”
“母亲年纪大了,以后还是长住佛堂吃斋念佛修心养性吧。”
“这福瑞堂,”他默然环顾一眼,冷冷又道,“心善有福之人方能居之。”
言下之意,老夫人这个心狠手辣的祖母不配再住这里。
老夫人大惊,骇然急喘起来,“你、你这是不——”
“来人,请老夫人去佛堂。”简元嘉冷冷打断她,压根连看也不吝再看她一眼,直接唤人进来将她架走。
处置完老夫人,简元嘉捏了捏眉心,将所有情绪与顾虑都压下去,面无表情离开福瑞堂,接着去做下一件事。
去到丽姨娘住的院子,他居高临下望着乍现惊喜出来迎接的女人,心里没掀起一点波澜。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就冷冷道,“你自进侯府为妾室至今,犯案累累几达罄竹难书之地。日落之前,你自行了断,我尚给你留一丝脸面。”
他哼了哼,完全不在意丽姨娘唰变惨白的脸色,“倘若不愿,我不介意将你交给官府处置。”
丽姨娘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
“侯爷你这么做,就不怕我哥哥上门……”
惊恐之下,丽姨娘脑子转得极快。她这时候提起那位同胞童将军,并非心存侥幸,而是不肯甘心赴死。虽然她明知简元嘉说一不二的脾性,也深知他今天绝对是有备而来。
可求生不易,赴死更难。
她再害怕,也得提。纵使他觉得她拿哥哥威胁他,只要能活下去,再惹他厌烦她也在所不惜。
她有一子一女,尚不到四十,还有漫漫半生可活,她怎肯因他一句话就去死。
“童将军?”简元嘉古怪又森冷地扬了扬嘴角,讥嘲目光深深刺痛她,“给你一天时间,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体面死在府里,还是撕开遮丑布交给官府处置,最后由官府判刑再死,随她自行选择。
简元嘉无情撂下此话,就立即拂袖离去。
当然,为了让丽姨娘甘心赴死;在他离开之后,简心瑶十分“好意”的将相关罪证送到丽姨娘手里。
得知老夫人已经被简元嘉软禁于佛堂,又丝毫没有办法联络娘家向亲弟求救之后,历经大半天的挣扎煎熬,丽姨娘望着外面一点点被黑暗吞噬的亮光,终于颤抖着双手,绝望地闭着眼睛将脖子套进了白绫中……。
借势重回侯府的简挽秋,心心念念以为从此能过回以前千金小姐的生活,谁料不过短短数日就失了所有依仗。
这个时候,简心瑶将她曾在清知庵失踪过一段时间的事捅了出去。
流言蜚语刀子一样袭向她,即使躲在府内,她每露面都受人指指点点。
呵责厌弃的目光,每每令她羞愤得生不如死。
嫁人,是肯定嫁不出去了。
她原本岌岌可危的烂名声,又被简心瑶一句无心“克死亲娘”的戏言给雪上加霜。
简挽秋守在丽姨娘原本住的屋子,没过几日,神志就失常了。
而与她龙凤胎的哥哥简泽,早在简芊雪出嫁次日,就被简元嘉远远打发到西边荒凉之地一所以严厉著称的书院求学去了。
简心瑶先步步查出老夫人与丽姨娘毒害生母与继母的罪证,后又充分掌握她们毒害她与姐姐简芊雪的事实;她一直隐忍不发,就是等着简芊雪顺利大婚后,跟她们来一次大清算。
诸事一毕,简心瑶前去给苏逸复诊,“恢复得不错,就现在的进展来看,不用两个月,骨头便能重新生长,并愈合一块。”
简心瑶说着,只顾低头整理药箱,完全不敢与苏逸对视。
那家伙神情幽,只默默将视线落在她脸上,那波光潋滟的眼眸便似透着倾诉不完的……绵绵情话。
想到这里,少女脸上微微发热。
她可不想招惹眼前这个钻石黄老五,一点也不。
“医嘱都记在这了,你们平日护理注意一下就行。”
说完,简心瑶收拾完毕,逃也似的远离苏逸视线。
再待下去,她担心这家伙会不顾两大侍卫在场,直接对她开腔表露心思。
简心瑶还没意识到,自她从文昌寺不辞而别之后,苏逸每日一封诉衷肠的书信,再加不时让人稍给她的小玩意;其实苏逸已经明确向她表露了情意,她除了偶尔回信叮嘱他注意养伤之外,别的一概没有回应。
简心瑶认为她拒绝的心思,已经表达得一清二楚。
但一别月余,如今再见苏逸,这家伙眼中不加掩饰流露出来的情意,却让她大为吃不消。
“我等你。”
她心思百结千转之间,不料苏逸淡然含笑的声音蓦地自身后响亮传来。
少女脚步一个跄踉,惊得差点摔了个跟头。
她嗔恼地抿了抿唇,对身后的动静佯装充耳不闻,脚步反匆匆加快许多。
回府之后,又过了两天,简心瑶找了个恰当时机向父兄表达了离京前往江南的意愿。
毫无疑问,她这个决定非但没人支持,还引来大家一致强烈反对。
好在她暗中为此准备多时,不管父兄如何反对,她坚持摆事实讲道理,坚决表达了她非去不可的决心。
无论是简元嘉还是简阳,谁都经不住她接二连三的撒娇兼讲道理,最终无奈点头同意了。
至于苏逸的情况,简心瑶为免自己日后没及时赶回而影响到他康复,临行前,又仔细为他复诊一次。
当然,除了反复叮嘱各种注意事项外,她将接下来他后续康复需要怎么做等等,都详细记录下来。
只让苏逸身边两大侍卫尽心尽职照顾盯好,他的身体应能顺利康复。
诸番忙活打点后,简心瑶定下了启程离京的日期。
这一天,简心瑶辞别依依不舍的亲人,坐着马车轻装从简出了城门。
按原计划,简心瑶此番前往江南,只打算游历增长见识,自不愿意招摇惹眼。
为免父兄担心,对于侍从及马车等等其他物质上的安排,离城前,她是耐着性子接受的。
不过出城后,往北三十里地,她已经让人事先准备好另一辆普通马车,用来替换现下她乘坐这辆过于华丽招眼的马车。
“小姐,地方到了。”
心里正盘算着,就听闻车夫提醒,随后马车慢了下来。
“换车。”她敛去情绪,二话不说就下去换车。
谁料她弯着腰,脑袋往车厢探进一半,却忽见里面端坐着锦袍如玉的公子,正正眼眸微眯,嘴角含笑朝她看来。
“你?”她错愕得皱起了眉,盯着苏逸面露不悦,“跑来我家马车干什么?”
苏逸一边示意她进来坐好,一边幽幽叹道,“不负责任的大夫要跑路,我这个病患却不能同样不负责任,自然只好大夫去哪,我跟随到哪了。”
被他灼灼发亮的双眼盯着,简心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我怎么不负责任?”走到旁边铺着软垫的位置坐下,她没好气地反驳,“该交待的,我已经交待完,而且除了口头叮嘱,还留了书面记录;你放眼瞧瞧,满京城有多少个像我这样的大夫。”
“确实不多。”苏逸凝着她不放,又无奈低叹道,“我认识的,就仅此一个。”
“这不就结了。”少女斜眼睨他,“我赶时间,你请吧。”
苏逸盯着沉默半晌,郑重其事一叹,“姑娘,看不出你还是始乱终弃的人品啊!”
“咳咳……”
简心瑶差点因他这句石破天惊的感慨被自己口水呛死,她还得庆幸刚刚没有喝茶,不然肯定喷得满车厢都是茶水。
“我怎么始乱终弃?你会不会说话?不——我不想再听你说任何话,你赶紧的……”她忿忿瞄了瞄车外,示意他立刻识相滚蛋。
马车已经稳稳的行驶起来。
少女在气愤当头,对此尚且暂无所觉。
苏逸凝着她气恼得胀红的脸孔,眼神深了深,“你敢摸着良心否认,你没有看过摸过,甚至睡过我?”
少女神情立僵,“我……”
“看吧,该做的不该做的,你早已经对我做完。现在又想偷偷跑路,不是打着始乱终弃的主意是什么?”
少女忿忿瞪大双眼,终于咬牙切齿憋出一句,“你胡说八道!”
苏逸一本正经忍着笑,唇角却难抑的愉悦翘起,“我的清白已交付于你,这辈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你别想撇下我,总之你去哪,我就去哪。”
“天涯海角,卿之所在,吾心之所在。”
撞上他深情眼眸,听着他沉缓清晰有力宣誓般的表白,少女心下大震,忽然醒悟过来,眼前这家伙早就打定主意赖上她了。
不管她以前默不作声的逃避抗拒,还是眼下她打算浪迹天涯逃之夭夭,一切皆尽落他眼中。
“姑娘,莫非你打定主意将始乱终弃进行到底?”男子含笑凝着她双眸,手不知何时已握牢她的,并不容她挣脱,“还是你没有勇气正视自己?”
“你扪心自问,问问自己内心,是不是真的对我一丝好感也无?”
少女怔了怔,在他情意深深的注视下,不自觉回想两人相识以来种种。
这一回忆,尚未及深想,她蓦然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确实……。
不可否认,她对他渐生好感,甚至——。
但好感距心动,还有段不小的距离。
简心瑶一向是干脆利落的性子,既正视自己感情,此刻觉得没必要再遮掩逃避,“我名义上是去江南游玩,实际上,我打算四下转转看看,也许数年也不会回京,也许兴致一来还会跑进大山。”
“未来的日子于我而言,是充满未知与精彩的。”
“但于你,或者是苦不堪言一场磨难,你真决定要跟我一块走?”
这姑娘,真是直率坦承得可爱。
苏逸高兴的笑了起来,“于我而言,有你的地方,就是心安愉快之所在;我当然紧跟你脚步——只要你别再打始乱终弃的主意。”
“妇唱夫随,便是我此生所求。”
“说好了,日后你可就没机会再反悔罗。”少女与他相对而视,目光越过他,落向远处,她的神情亦变得欢喜期待起来。
苏逸悄悄挪了挪,与她胳膊挨着胳膊亲昵抵坐于车厢一侧,“有你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惊喜令人期待,谁要反悔谁是小狗。”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相对而视,含笑击掌。
至于公孙反复提那件事,以后有机会,他自会向她请教。
苏逸看着少女莹润白皙的娇颜,同样由衷的笑出了声。
银铃般的笑声与低沉愉悦的笑声交缠一起,落在风中,飘出很远很远……。
------题外话------
文文成绩太差,只好提前结局了……。
谢谢一直不离不弃的小仙女们,努力争取下本写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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