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明月楼》 心向黎明

    玉箫生只觉得两眼冒火。那被烧干的泪水流向心海，近三十年的风风雨雨，已经在心里波涛汹涌。他没有大放悲声，只是膝行到母亲身边，把脸庞紧贴到母亲的胸前。咬破的嘴唇渗出了血津，在母亲的胸前落下点点殷红。他默默站起身，拔下腰间宝剑，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把那缕头发塞进母亲的手里握紧。回过身来。北冥姽的卧室门外，摩罗夫妻二人也正默默地站着，看着这大悲痛中的玉箫生。

    摩罗不再是那身酒肆店主的打扮，素衣皂袍里，露出裹着的一副软甲。他在等待着，待玉箫生祭奠过了母亲，就随在玉箫生的身后，走出了草堂，走出了三义和酒肆。玉箫生牵着白马，摩罗牵着走骡，相跟着走过门前的小桥，跨上了各自的坐骑。苏美人看着他们，催动坐骑向京城方向走去。她急急走过小桥，禁不住满眼的泪水。那两个人影透过她眼中的泪水，越来越模糊了。最后，她只能听见那渐行渐远的蹄声，踏破了黎明的寂静。

    摩罗知道，他的妻子就在身后看着他们。但他只回头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回头。他也知道，这样的黎明，属于他们的就只有这一个了。也许玉箫生也懂得舅舅此刻的心情，他也并没有催马疾行。随着三义和酒肆被远远地留在身后，玉箫生与三义和酒肆的故事，也都已成了往事。他们并肩揽辔，由着坐骑缓缓而行。许久，已经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走出来的萧逸仙说话了：

    “舅舅，看起来，舅舅、姨娘和母亲早就明白，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自从你来到三义和酒肆，我们就知道，这样的事早晚都会发生的。不单是你母亲，也不单是我。就连你的姨娘，也都很明白。从她把你母亲的毒酒换成了迷药那一刻，就已经有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你的母亲不是平常女人，为了保黎民不遭屠戮，她毒死了你的父亲。我和你的姨娘因敬她是个女中豪杰，才宁愿遁迹乡野，与你母亲终生相随。”

    “不论怎么说，舅舅和姨娘，也是我母子的救命恩人。如今又因仙儿之故，舅舅不惜以身犯险，把姨娘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三义和。”

    “仙儿不要这样说，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舅舅和姨娘也有一双儿女，早在仙儿出现之前，就已经送回舅舅的故乡去了。这样做，也无非是一个缘故。江山易主，世事无常，有这样两个小孩子在身边，总是有着诸多牵绊。处理好此处之事，你的姨娘就会回到我的故乡，和两个孩子过活去了。”

    “舅舅，母亲行前，可有何话说吗？”

    “有啊！她并不愿留在此处。要带着你的北冥婳姨娘，回到姑苏。毕竟，那曾是她姐妹二人安身立命之处。也是她们的故乡啊！”

    “仙儿懂了。仙儿也是要与她们一同回去的。”

    摩罗并不搭言，只是把头扭向别处，急速地擦了几下眼睛。萧逸仙心情很不平静，摘下身上的玉箫，吹了起来。幽咽的箫声惊动了几个路上的行人，竟有人跟着那箫声唱了起来：

    但见花间春，谁观草上秋。风入帘栊思远客，何处系归舟。

    来也无由，去也难留。悔未长亭折翠柳，春风不度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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