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行徒》 第九章 责

    阴阳路上，恶鬼带着四个魂魄，这条路他们将会从陌生走到熟悉。

    作为恶鬼，勾魂就是责任，而今天确实是大丰收。

    化为黑雾的恶鬼将新魂交给白无常，收获口头嘉奖，就默默飘向了忘川。

    胖子是一个出色的行徒，恶鬼很清楚，那样纯粹邪恶的人，确实与恶鬼行徒的身份相得益彰，可是胖子也是一个危险的人。

    猎人与猎物是可以相互转换的，危险，也是乐趣。

    ‘我确实曾亲眼目睹，一个时代的结束，但怎会知道，下个轮回竟是自己。’

    胖子跑完步回来时，恶鬼正在晒太阳，初生的朝日驱散薄雾，空气中有温暖的咖啡香气，水声静谧，胖子在给大黑鱼换水喂食，音乐流溢。

    sound of silence。

    非常适合此时此刻的一首歌。

    恶鬼没有说话，胖子也没有说话。

    叮咚——

    恶鬼的手机响了。

    胖子拿起来，看了今天的名单。

    “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恶鬼满不在乎的喝了一口咖啡。

    “不需要选择一下目标吗？”胖子笑问。

    “没有什么好选的，”阳光有些刺眼，恶鬼倚着窗不闪不避。

    “鬼不是害怕阳光吗？”胖子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不是为了晒太阳，我不会找行徒，而且……阳光虽然会带来痛苦，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嗯？”胖子不是很理解。

    “反正你不会懂的。”

    “你……还当自己是活人？”胖子觉得有些可笑，一个勾魂的恶鬼？喜欢美食，喜欢阳光？

    “怎么可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恶鬼，我晒太阳只是我想而已。”恶鬼身上的黑雾在阳光下消散，“今天我不想干活，你给我勾魂吧！”

    “……这样没问题吗？”胖子有些无奈，“我只是一个行徒。”

    “没问题，反正我本来就是个死鬼。”恶鬼今天用的是一张普通的面容，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日出。

    “那你就不担心我随便勾魂？”

    “只要在名单，你就随意。”

    “只要在名单就随意吗？”胖子勾起嘴角。

    “呵！新人都会去精心挑选，勾谁的魂，但是作为一个老鬼，我可以告诉你，并没有差别，就像流浪，你以为换一条路就不是流浪了吗？”

    “那你就没有任何的偏向？”胖子对恶鬼的说法感到很新鲜。

    “善良可以变成邪恶，恶毒可以变成伟大，贪婪可以变成无私，无私也许是另一种贪婪，幸福可以变成不幸，不幸也许是另一种幸福……总而言之，我更愿意让人自己选择，死亡还是生存。”恶鬼今天出乎意料的文艺，让胖子哭笑不得。

    “所以，你今天吃错什么东西了？”

    “昨天晚上大结局……be。”恶鬼背对着胖子，不再说话。

    胖子点点头，也不为难那个被邪恶编剧残虐了心灵的恶鬼了，“好的我知道了，还有，麻烦你别把自己烤死了，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不想跟你同归于尽。”

    “……我去给编辑寄刀片！”恶鬼爬下窗台，一脸晦暗的飘进胖子的房间，毫不意外胖子会答应今天的收魂。

    恶鬼之所以是恶鬼，自然不会是因为善良，在勾魂的时候，好人，坏人，大多数不好不坏的人，都会是目标，任何的偏爱都是错误，都是违背。

    “我们离婚吧。”男人疲惫到了极点。

    “……过几年，”女人顿了顿，“孩子还太小。”

    “呵！你知道他小？！”男人看向女人，讽刺，冷漠。

    女人不为所动，别过头。

    身后关门声就是最后的回答。

    女人哭了，痛哭流涕，她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可以出轨，而女人出轨就变成了无法饶恕的罪行。

    孩子躲在角落，战战兢兢，小小的孩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一切，他不是很懂，但是他真的很怕。

    女人走过去，抱着孩子，哭泣，责骂，然后道歉，不停的说：“妈妈爱你。”

    然后呢？

    同样的关门声。

    妈妈也走了……

    孩子很害怕，想要哭，却发不出声音，不大的房子成了空旷寂静的地狱。

    无依无着。

    天色渐渐暗去，恶鬼浮在窗外，看着那个孩子，一个人玩耍，一个人笑，一个人哭，饿了自己找吃的。

    恶鬼眼神冷漠，孩子的父亲去上班了，孩子的母亲去情人那里哭诉委屈。

    还在读幼儿园的孩子只能孤独的呆在被他们丢弃的角落。

    “妈妈？！”孩子很高兴，看着窗外的恶鬼。

    “……”

    “妈妈，妈妈，妈妈！”

    “……”

    “妈妈来带我走的吗？”

    恶鬼点点头。

    孩子高兴的不得了，没有问为什么妈妈在窗外，只是努力的爬上窗台。

    小小的肉团子，软软白白的，被高高的窗台困住，露出苦恼和无助。

    “妈妈等等我。”小孩想了想，去找凳子，然后憋红了脸把凳子拖到了窗口。

    “妈妈，我马上过来，妈妈等等我。”

    “……”恶鬼笑了，不声不响，无爱无怨。

    窗户的玻璃倒映着另一个家，另一个有妈妈的家，孩子看着窗子上的另一个自己，觉得很幸福，只要过去，那边不仅有妈妈，还有另一个自己，即使被留在家里，他也可以自己和自己玩儿。

    小小的手推开了窗，用尽了全力。

    妈妈抬起手，似等着他去，就会给他一个拥抱。

    孩子笑着，张开手，扑向妈妈。

    夜空中最亮的星，在万家灯火中，带着饥饿和孤独，从十六楼坠落。

    妈妈抱住了那个孩子，然后是温暖的黑暗，醇厚而甜蜜，带来沉沉的安睡。

    这次他不会再被争吵和暴力叫醒，他不用哭泣到睡着然后在醒来继续哭泣。

    恶鬼抱住那个幼小的灵魂。

    他不过五岁，他不该，也不能承受那些东西，就让一个恶鬼来背负所有罪责吧。

    与其让他在其中折磨数十年，然后永远为之痛苦，不如完成一个恶鬼的职责。

    幼小而纯白的灵魂，被黑色包裹，融入恶鬼的体内，保护他，至少此时此刻。

    恶鬼回到胖子家的时候，新闻正在播出一条消息。

    女人歇斯底里的哭泣，打骂着男人，旁观者模糊的脸成为背景。

    胖子做好了饭菜，喝着茶冷眼看着，这不过是一条小新闻，只有地方台才会拿出了放。

    恶鬼化为一个男人的模样，一个颓废的，疲惫的，普通的男人。

    “有酒吗？”

    胖子摇摇头。

    “给我买酒回来。”

    胖子一语不发，起身出门，很快就给恶鬼带回来两瓶二锅头。

    恶鬼也没有再说什么，咕咚咕咚喝了一瓶。

    “我在想，要是我一边喝一边漏就好玩了。”恶鬼笑。

    “喝不醉就不要浪费酒钱。”胖子不以为意，拿着书坐到沙发上，继续喝茶看书。

    “是啊，不能醉的酒不是好酒，不能尽情的事不是好事。”恶鬼走向胖子，“今晚找个人陪我睡。”

    胖子觉得好笑，“你行吗？”

    “我不行你陪我睡？”恶鬼调笑，一脸的猥琐邪恶。

    “桌上的还吃不吃？”胖子非常淡定。

    “吃，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事！”恶鬼开始胡吃海塞。

    胖子默默看书。

    “对了，陪我睡得最好是男人，女人容易生病。”恶鬼随口一句，胖子也只是点点头，似乎那书真的特别有趣。

    恶鬼回到胖子的房间，变成了那个女人的模样，躺在床上脱去衣服，作为鬼，不晒太阳根本没办法睡，但是今天好像晒太多了，很困。

    迷迷糊糊，有人上了床，恶鬼心虚，怕自己会一不小变成山村老尸的模样，或者伽椰子？

    “变来变去的干什么？赶紧睡！”是胖子的声音。

    恶鬼放心大胆的陷入沉睡。

    孩子醒来，在熟悉的家中，妈妈和爸爸抱着他。

    “醒了？醒了就起床了。”爸爸拍拍他的小屁股，抱着他去卫生间洗漱。

    一大一小，相似的动作。

    “爸爸，为什么妈妈还不起床？”孩子有些怯生生的看着父亲。

    “想吃什么？”

    “嗯？”孩子不解。

    “早餐。”

    “面条！爸爸爸爸，我要吃面条。”

    “好。”

    “爸爸今天不上班吗？”

    “不上。”

    “那爸爸可以带我出去玩吗？”孩子问得小心翼翼。

    “……可以。”

    床上的女人睁开眼，笑了，眼里有初醒的泪光。

    所谓的责任，如果只是在于行而不是心，那一定是做不好的。

    孩子对父母的爱，是爱也是责，父母对孩子的责任，是责也是爱，如果不能真心去付出，那么伤害的又何止一个人？

    说一万句爱语，不如安静而长久的陪伴，不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不要让他承受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可是人啊，总是会有偏爱，当偏爱于其它，如何还有余力保护照顾那么弱小的孩子？

    成年人的痛苦成年人可以自己找办法给予宽慰，成年人的错误也可以自己想办法弥补，成年人拥有选择，孩子却只能接受结果。

    想想自己曾经的无助，再来看看孩子现在的恐惧，也许，有很多时候，对彼此负责，就是对孩子最好的爱。

    “妈妈，爸爸说今天带我出去玩。”小肉蛋冲到床边，大大的眼睛纯然清澈，拉着床上慵懒女人的手臂。

    “嗯嗯，去玩去玩。”

    胖子倚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女人，“谢谢你啊，让我这么早当爹。”

    “不谢，我也是生前死后第一次当妈。”

    相视一笑，不过，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