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临近,庆都的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周临小国纷纷派使臣送来了贡品。
“小姐,说来真是奇怪,各国使臣居然规规矩矩的送来了贡品。”
苏叶边帮梨落磨墨,边笑:“涵潇,听你的语气好像很失望。”
涵潇微笑,“哪里,只是奇怪罢了。小姐您说呢。”
梨落握着手中的毛笔,蘸了一蘸墨汁,边练字,边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之中。
“时候未到罢了,都等了十几年还在乎这些日子么?”
终于写完了,她轻轻放下笔,将写了字的纸吹了又吹。
“划筝她们几个呢?”梨落不经意的问。
“划筝跟银渊带着樱桃、雪梨她们忙着打扮园子呢;安姑姑带人将园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涵潇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只是小姐的这间屋子没有让她们收拾。”
知道她们在顾及什么,梨落只说:“我晓得了,我的屋子,你跟苏叶有空收拾一下。”
原本清新素雅的梨落园,也被划筝银渊几个嚷嚷着打扮的格外喜庆。
又是一年。
对于划筝来说,年三十意味着又有许多好吃的。
后厨的张嬷嬷有着一手好手艺,最近梨落的嘴都被张嬷嬷养刁了。
任凭她们折腾,这日梨落早早的躲进闺房看书。
涵潇走进她的寝居,今日小姐还要进宫用膳呢。
“小姐,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更衣了?”
她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天色,居然这么晚了。
“红绡那边?”梨落放下书问涵潇。
“小姐放心吧,已经安排好了,晚饭后红绡会去西街的酒酿圆子铺。不过,见到薛子睿之后呢,红绡应该如何行事?”
梨落的手一下一下的摸着书的封面。
“什么都不必做,只是像朋友一样的聊天。告诉红绡,与薛子睿的书信往来切记要好好保存。”
涵潇应了声是。
梨落点点头,再过一个半个时辰,该进宫了。
待梨落进宫时,庆元帝的儿女妃嫔已经全部到齐。随后,皇后与庆元帝扶着肖太后入座。
“给皇祖母、父皇、母后请安。”
肖太后心里高兴:“你们都起来吧,今日属家宴,你们不必拘谨。”
“谢皇祖母、父皇、母后。”
各位皇子公主纷纷入座,没过多久,二皇子、三皇子等一众一个个的向上首三位敬酒,倒也是济济一堂的融洽景象。
只不过,肖太后向来习惯清净,一热闹起来头就会隐隐作痛。
这不,酒不过一旬,肖太后便说:“哀家头有些疼了,就先回宫了。”
徐姑姑毕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随即上前扶太后回宫。
见状,梨落皱了皱眉,俯身对纪琰说了点什么,便亦退出了坤乾殿。
纪珉的眼睛自梨落进殿来就未离开过她身上,自然也跟了出去。
“落姐姐。”
这稚嫩的声音,整个皇宫也只有纪珉了。
“八皇子殿下。”梨落回头微笑。
她笑起来真的很美,只是她现在是三哥的妃子。
“落姐姐你骗我,你都好久没进宫来看我了。”
梨落习惯性的摸摸他的头,笑:“傻瓜,皇宫岂是谁想进都可以进的。没有召见,落姐姐是不能随便进宫的。”
纪珉似乎很不服气,低声说了句好吧。
“落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看着这小家伙生闷气的模样,梨落心里也是不忍心。
“去给皇祖母请安。”
“那我也去。”
梨落无奈却没有反对。
长兴宫因着太后不喜热闹的缘故,倒显得有些冷清。
丫鬟进去禀报,她与纪珉立在门口等候,直到有人带他们去见太后。
“梨落(纪珉)见过皇祖母,祝皇祖母圣体康健。”
“是落丫头、珉儿呀,别跪着了,到皇祖母这来。”
知道他们有孝心,肖太后自然是欣喜的。
“皇祖母您头疼的病是不是又犯了?”梨落紧张的问。
太后拍了拍梨落的手,含笑看她:“知道你心疼皇祖母,只是这头疼的毛病也不是一两天了,休息一会也就好了。”
梨落走到肖太后的另一侧,娴熟的为她按摩起来。
纪珉趁机说:“皇祖母,要不然您赐三嫂一块金牌吧,这样她就能时常进宫来看你了。”
闻言,梨落一愣,肖太后则是哈哈大笑。
“原来我们珉儿是来哀家这讨人情来了。”
纪珉涨红了脸不说话。
“好,好,哀家早就想给落儿一块金牌了,落儿来。”肖太后牵过她的手,掌心明显感觉到老人手掌的纹路和掌心传来的温暖,“哀家想着你能时常进宫来陪陪我,又想啊,我一老太婆也不能总将你捆在身边。你得空了,进宫来看看哀家,哀家心里就高兴。”
任由那位慈祥的老人搓着自己的手掌,她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眼里打框的泪水。
“落儿晓得的,落儿一定常来看皇祖母。”
还有什么比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幸福更难能可贵。
从永和宫出来,纪珉仍想跟着梨落,却被她劝了回去。
“我不过是睿王府上一个小小的侧妃,我在宴席上不见了不会引人注目。你可是皇上、皇后宠爱的八皇子殿下,你要是不见了,圣上定然是要问的。”
纪珉觉得委屈,什么劳什子的八皇子,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追,他可一点也不稀罕。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心里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纪珉向来很听话,尤其是梨落的话。
梨落沿着小道,不知不觉走到了碧波亭。
正想坐下歇会,纪青阳缓缓向这边走过来。
本想施个礼就走,愣是被她叫住。
真是冤家路窄。
“青阳公主,可有何事?”梨落问。
“你跟苏梓寒很熟?”
听到苏梓寒这个名字,她的心漏了一拍。
“说不上熟,只不过以前同苏学士一起吃过一顿饭罢了。公主何故这么问?”
纪青阳无所谓的解释说:“没什么,只是前些天在寒禅寺看到了一个很像苏梓寒的背影,以为是他。后来不是又看到你了么,以为你们约好了。”
梨落解释道:“公主大概看错了吧,再者说,我去寒禅寺是去听玄恩大师讲佛的,从头到尾都不曾见过苏学士。”
纪青阳踱步到她身边,冲着她的耳朵,似笑非笑:“你可还记得那****在一品轩答应了我什么?”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纪青阳接着说:“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我要你帮我追到苏梓寒。”
梨落无言。
这是她可以左右的事么?!
“公主,我与苏学士也不是很熟,未必能帮的上公主的忙。”
纪青阳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身为公主总不能到处说自己喜欢苏学士吧。有一个可以给自己传话的人,终究是好的。
“怎么,你答应过我的想反悔么?”
梨落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
最近这是怎么了,她看上去很像月老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请她牵红线呢。
“还有我警告你,这件事不准对任何人提,不然……”
“不然如何?”
纪青阳话都没说完,纪珩实在忍不住了插了一句。
“你!你!你!什么时候在那的?”
不会全听到了吧?!
那岂不是丢死人了,纪珩肯定会拿这件事嘲笑她一万年的!
纪珩痞痞的笑:“就是该听的都听到,不该听的,也听到了。”
梨落心里也打鼓,该听的都听到了,不该听的也听到了是什么意思?寒禅寺的事也听到了么?看纪珩的满不在的表情,她的心里依旧没有底气。
虽说平日里纪青阳一副刁蛮任性的样子,此刻经过纪珩的这番戏弄,纪青阳的脸颊红的通透。
“七哥,你妹妹正心烦着呢,你还嘲笑我,我要去跟父皇、母后告状!”
说完,害羞的逃跑了,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谢谢你。”纪珩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梨落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殿下可是在谢我?”
纪珩气的不轻,“难道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不成?”
不过想到银渊的事,气又消了。
梨落觉得自己很无辜,好端端的谢我做什么。
“殿下误会了,只是妾身不懂,这谢从何来?”
“不过是谢你救了银渊罢了。“
银渊?
看着纪珩别扭的模样,梨落一时没缓过神来,纪珩他喜欢银渊么?
“她是个好姑娘,请你好好待她。”
混世魔王也有认真的时候么?
“既然她这么好,何不干脆问纪琰要了去。”
纪珩的脸色不太好,一脸无奈。
“你以为我不想么?要了之后呢?给她一个什么名分?其实……”
其实不下去了,纪珩突然懊恼起来,又和她不熟,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回去吧,年夜饭大概快结束了,待会三哥该找你了。”
难得纪珩会心平气和的同她说话,她亦很乖巧的朝坤乾殿走去。
坤乾殿内虽仍是丝竹声不断,但气氛明显比方才她离开大殿之时更加诡异,尤其是庆元帝不悦的脸色,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朕甚是不悦’。
她环顾四周,发现众人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唯有一人郁郁寡欢。
那人的媚眼与庆元帝有几分神似,难不成是庆元帝的哪一子么?听说六皇子出身卑贱,打小就被送到军营锻炼了。说来这六皇子也争气,这些年里建了不少军功战绩,民间甚至传着“外有六皇子御敌,内有三皇子治国”说法。他就是六皇子纪玚咯?
还来不及向纪琰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庆元帝的一句“今日家宴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就结束了宴会。
皇子、公主、王爷、娘娘们都纷纷散去,唯独留下纪琰与纪玚等人。
“三哥且留步,不知三哥可否容我与三嫂叙叙旧?”
梨落自是知道,纪玚口中的三嫂不是自己,而是薛紫凝。
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纪玚该不会在今日的家宴上问庆元帝讨薛紫凝了吧。
“紫凝的事向来都是她自己做主,六弟无须问我,你还不如问问紫凝来的实际。”
紫凝。
纪玚的手心又握紧了一点点。
“三嫂想来不会介意吧?我们许久不见,师傅也是想念的紧,有许多话让我传达。”
薛紫凝同纪玚从小在军营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
纪琰伸出左手,搂住了梨落的腰,拥着她走出坤乾殿。
逢场作戏,尽管很不舒服,她也乖巧的配合了。
皇城门口,睿王府的马车孤零零的等着。纪琰上了马车,却迟迟不见梨落上来。掀开门帘却看到那丫头,侯着马车旁等他先走。
纪琰皱眉:“怎么不愿与本王同乘一辆马车?还是本王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
梨落一下子被他逗乐了:“王爷说笑了,只是臣妾想走回去醒醒酒。”
“即是如此,那便同归吧。”
今年的庆都是个暖冬,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大雪纷飞,今年但是没有。只是迎面风吹来还有些许冷。
纪琰贴心的将披风盖在她身上。
梨落自是受宠若惊:“多谢!”
“不必客气。我听说,尹侧妃可是丰都有名的才女。豆蔻年华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琴艺,哪天本王倒是要好好欣赏一番。”
“王爷不要取笑臣妾了,臣妾哪有这么神,要说才女,任冰璇任姑娘才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霎时,纪琰的脸色变得铁青,停下脚步,望着梨落,面露严肃。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同她比。”
如果说方才自己说的话让梨落觉得愧疚的话,纪琰的话却又恰恰抵消了这份愧疚。
“论才情我自是比不上任姑娘丝毫,但是论药理梨落自以为要比任姑娘更上一层楼。所以,王爷的比较之论有失偏颇。”
对上纪琰的双眸,没有一丝的胆怯,不卑不亢,她的倔脾气上来了,是谁也拦不住的。
“好一个有失偏颇。尹梨落,你有这么一身济世救人的好手艺嫁给本王做侧妃还真真是委屈你了。”
纪琰定是被她气疯了,说出的话也句句带刺。
谁愿意做你的侧妃谁做去。
可这些话只能在肚子里说说罢了。
寄人篱下哪能不低头。
“梨落不敢。”
纪琰没有理会她,怕是气极了吧。
“纯安,牵我的马来,另外送侧妃回府。”
“爷,都这么晚了,您要去哪?”虽然嘴上说晚了,但仍然还是乖乖的牵了云逸来。
“静音谷”
梨落也觉得自己今日说话有些不合时宜了。她扭头,看见厚厚的披风还在身上,觉得自己小肚鸡肠,那个毕竟是他心爱之人。
望着纪琰绝尘远去的路,愣的出神。
“小姐,我们我们该回去了。”
是谁叫她回去了?
已经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