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尹梨落的建议,纪珩真的去静音谷去寻纪琰。不为什么,单纯觉得尹梨落的话有几分道理。
在任冰凝衣冠冢的墓碑旁,纪珩果然看见三哥呆呆的坐在那里。
上次看见三哥这般的时候,还是璇儿去世的时候。
这种时候,纪珩是决不会去打扰纪琰的,他可不想白挨三哥一顿训。
“过来。”
正当纪珩准备等纪琰起身的时候,纪琰早已经发现他了。
“三哥。”纪珩硬着头皮上前。
“什么事?”纪琰没空跟他废话,开门见山的道。
“没,没什么。”纪珩挠挠头,他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担心罢了。
“没什么事就先回去。”
不知怎的,纪珩总觉得纪琰的话里总透着疲惫。
“哦。”纪珩不情不愿的应着。
等纪琰走出静音谷的时候,却看见纪珩依旧等在谷口。
他一愣,“怎么还没走?”
纪珩笑着应道:“想喝酒了,等三哥一起呢。”
纪琰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纪琰可不认为,纪珩能想到这里。
“尹梨落告诉我的。”纪珩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话说回来,她是怎么知道你在静音谷的?”
纪琰懒得搭理他。
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尹梨落是怎么知道
“三哥你别走这么快啊。”
回到睿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爷,您回来了。”管家接过纪琰手中的披风询问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爷现在就用膳吗?”
纪琰走在管家前面,冷冷的回道:“不用,你让王妃先用餐,今晚本王在侧妃那用晚膳。”
管家脚步顿了一下,又赶紧追了上去,“是,王爷。那老奴下去准备了。”
纪琰摆摆手,让他下去。
洛梨园一切如常。
纪琰才到门口,就听到里屋传来划筝的声音。
“真没想到,齐王妃连亲姐姐也下得了手。”
“事情还没有定论,你休要胡说。”
虽然梨落不否认划筝的话,但是隔墙有耳,她还是很自然的制止了划筝。
正聊着,守门的丫鬟小桃进来通报,“侧妃,王爷来了。”
顿时房间没鸦雀无声,只有男人靴子‘沓沓’的声音。
“刚刚不是讨论的很激烈吗。”男子沉稳而严厉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接踵而来。
似乎对别人议论与任冰璇有关的任何事,纪琰的心情起伏就会比较大。
“妾身(奴婢)见过王爷。”众人住嘴行礼。
心细如尘的涵萧,已经在饭桌上添了一份碗筷。
梨落朝众人使了个眼色,“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涵萧留下。”
对于这样的安排,纪琰并没有反对。
待众人退下后,梨落将筷子递给纪琰,问道:“王爷今日怎么想起过来用晚膳了?”
纪琰接过筷子,并没有看梨落,“你今天去京兆府了?”
“不曾。”梨落黑亮的眸子闪了一下,但是表情毫无波澜。
纪琰抬了一下眼皮,眼眸是一如既往的深邃。
“那你是怎么知道本王在静音谷的?”
看样子纪珩去过静音谷,而且纪琰就在那里。早上光顾着跟纪珩耍嘴皮子,倒是忘了这茬。
没想到睿王竟是这样的心细如尘,一旁的涵萧替主子急出一身汗,可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梨落处事不惊的答道:“早上去一品轩喝了杯茶,听到了一些传言,妾身便猜测王爷可能在静音谷。”
纪琰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子,仿佛想看出她说的话的真假。
梨落拿起碗勺,替纪琰舀了一碗豆腐羹,递给纪琰,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这羹是涵萧亲手做的,虽算不上美味佳肴,却也清嫩可口,你尝尝。”
纪琰打量的视线从梨落身上移开,伸手接过碗,一勺一勺的吃起羹来。
“豆腐很嫩,汤汁也鲜美。”喝了几口,纪琰评价道,“涵萧手艺不错。”
“多谢王爷夸赞。”
站在一旁的涵萧回过神来,佩服起主上的处事不惊来。
可还没等涵萧松一口气,纪琰又一个问题抛过来。这男人不仅心细如尘,还谨慎入微。
“你去一品轩见了谁?”
“你不认识的人。”
“尹梨落!”
“怎么了?”
忽的,整个房间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涵萧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抬头看了看自家主子一眼,又看了沉默的睿王一眼,识趣的退了出去。
“本王说过,这场游戏你玩不起,非要把自己卷进来?”睿王的语气依旧严厉,但是比起之前,已经算是‘和颜悦色’了几分。
而这几分‘和颜悦色’让梨落直接忽略了纪琰话语中的狠厉,她夹了一筷子的芹菜放在自己的碗里,随意的说道:“王爷在与妾身开玩笑吗?自从妾身进了这睿王府,妾身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不知为何,纪琰觉得‘身不由己’四个字从尹梨落嘴里说出来,夹带这一丝凄凉。
她这一语双关的话,是默认了自己来睿王府有其他目的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睿王府又是为了什么?纪琰打量着正悠闲吃着晚膳的尹梨落,并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与她辩驳。
“明日你进宫陪陪太后。”纪琰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梨落顿住了夹菜的手,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纪琰,好似在问,为什么突然要她进宫了?
但是她没有问,只是应道:“哦,好,我知道了。”
她总是这样乖巧,明明很想问为什么,却总是不表露自己的心迹。纪琰抬眸看了她一眼,解释道:“璇儿生前与皇祖母关系极好,今日之事若是她老人家知晓,怕是免不得要伤心难过一阵子。皇祖母极为倚重你,你去劝慰劝慰她。”
“是劝慰太后,还是替任冰凝开脱?”梨落彻底放下筷子,口中的话脱口而出,但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什么时候她也跟划筝一样口无遮拦了。
果然,纪琰的秀眉皱了皱,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大概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吧。
她及时补救,“你不用回答,我只是随便问问。”
纪琰当然也没有回答她,“早些休息。”丢下这四个字就离开了。
见纪琰离去,涵萧推门而进,“小姐,没事吧?”
饭桌上小姐一直淡定自如,她可是着急坏了。
“无事”梨落宽慰道,又有些自责起来,“说来此事怪我疏忽,一时逞嘴舌之能,差点暴露了自己。”
“小姐也无需自责,方才好在小姐反应快,没想到睿王也是个心细如尘的,刚刚差点吓死奴婢了。”
能让涵萧方寸大乱的时候还真不多,梨落微微一笑,“没事了,叫人把桌子收拾了,然后再给我找一身新衣服来。”
“新衣服,小姐是现在就要吗?”涵萧疑惑的问。
“那倒不必,明天我要去皇宫一趟。”
“进宫?”涵萧更是不解了。
梨落解释道:“恩,进宫陪陪太后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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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洛梨园没了往日的喧嚣,安静了下来。倒是素来平静的学士府,却有陌生人进进出出。
“父亲。”苏梓寒单膝跪地,虽嘴上叫着父亲,也毕恭毕敬,却没有任何敬畏与尊重之心。
黑衣男子也并不理会,他伸手摘下斗篷,严厉的问道:“我让你在仕途上帮你弟弟一把,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不要忘了你的学士的位置是怎么坐上去的。”
面对黑衣男子严厉的斥责,苏梓寒无动于衷,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儿臣不敢,只是二弟在刑部,刑部的何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儿臣想帮二弟也实在是黔驴技穷。”
其实黑衣男子丝毫不在乎苏梓寒的解释,他真心也好违心也罢,他只在乎结果。
“我不想听这些,我不管你过程如何,我只看重结果。”
单膝跪地的苏梓寒,能感受到从黑衣男子身上传来的怒意。他不想反驳,也不能反驳。他这个父亲眼里,怕是只有那个蠢材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面无表情,“是,儿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二弟。”
黑衣男子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又提到了另一件事,“听说你跟睿王的侧妃走的很近。”
这是一句陈述的话,而非疑问的话。这说明他一直被黑衣男子监视着。
想到这,苏梓寒面无表情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你在监视我?”
对于黑衣人此举,苏梓寒说是不生气是假的。从头到尾,他一直不信任自己。
“怎么?”黑衣人不满的反问,“你以为你成了大学士,就能摆脱我的控制了吗?”
黑衣人的质问让苏梓寒瞬间失去所有的勇气。
是的,他摆脱不了,他的娘亲还在他的手里。
“不敢。”苏梓寒咬牙低头,盯着木板的的双眸目露狠意。
“哼”黑衣男子冷哼一声,这才放过他,“那个女子跟你什么关系?”
这段时间他跟落儿走的太近了,也难怪他会怀疑。
他恢复最初的淡定,措辞道:“她是尹开献的女儿,她自幼学医,对儿臣有救命之恩。去年阴差阳错,她成了睿王的侧妃。”
“哦?阴差阳错?”黑衣人稀奇古怪的音调,显然是不太相信苏梓寒的话。
“是。太后对她一见如故,钦点她为睿王的侧妃,否则以她一个知县女儿的身份,怎么能成为睿王的侧妃。”
既然是太后的安排,黑衣人的疑心就稍稍松懈了些。太后礼佛多年,早已不问朝堂事事。她安排尹氏做睿王的侧妃,那就跟政事没多大关系。
更何况,尹开献这个人,他闻所未闻,想来也不足挂齿。
但此事牵涉到睿王,他就不得不叮嘱几句,“如今我们羽翼未满,不宜提前与纪琰正面交锋,与纪琰有关的事,你都少参合些。”
言下之意是想让他断了与落儿的来往吗。
“是,儿臣明白。”苏梓寒不动声色的应着,心中却是另外一种想法。
是时候请一波他身边的眼线了。
“玄杏阁你可曾听过?”
苏梓寒抬起眼眸,他提起玄杏阁倒是让他觉得意外。
“曾有耳闻,华佗在世,妙手回春。”苏梓寒如是说。
黑衣人似乎与玄杏阁有什么仇恨似得,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丝恨意,“哼,不过是一些苟延残喘的蛇鼠之辈。”
苏梓寒可从未听过,他们所谋之事与玄杏阁有什么瓜葛,一时竟有些好奇,“玄杏阁怎么了?”
“听闻玄杏老人的还魂丹救了北漠皇帝的性命,北漠与大庆的战事一下子也打不起来了。”黑衣人的话中,痛恨中还夹带着遗憾。
但是苏梓寒听到这话,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黑衣男子瞥了苏梓寒一眼道,“此言何意?”
苏梓寒理了理思绪,“北漠与大庆战事起,谁都想分一杯羹。南夷、西凉、东陵三国中,南夷有鲁南军克着,西凉又是个胆小怕事的,收益最大的怕是只有东陵。”
听他这么分析,似乎还有些道理。黑衣男子有些动摇了,他冥思了一会,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苏梓寒看着黑衣男子,无比认真的回道:“趁如今北漠与大庆联姻,东陵暂时还翻不起什么风浪的时候,除掉南夷,以绝后患。”
的确,若是战事起,南夷这边,鲁南军势必首当其冲,最后倒是白白便宜了东陵国。只是南夷虽小,但是南夷人个个力大无穷,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犹豫再三,黑衣人开口道:“话虽如此,但若是与南夷开战,鲁南元气必然大伤。”
“若是将南夷军队收为己用呢?”苏梓寒淡淡的道。
若是能将南夷军队收为己用,那当然是锦上添花,只是庆元帝那边该如何交代?
苏梓寒像是看穿了黑衣人的忧虑,“庆元帝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相信别人,南夷山高皇帝远,父亲完全不必忧虑。”
黑衣人还在犹豫,苏梓寒接着道:“父亲不是一直觉得二弟大材小用吗,此役正好让二弟小试牛刀,博个功名,一举两得。”
黑衣人终于松了口,“此事还有待商榷,你也不要轻举妄动。”
“是”
看来老头子开始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