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计划明年送来金来银明年去李家家塾上学。可总不能啥也不懂的去上学。陈招财两三岁时就由陈招喜带着认黄历上的字,待到上学时,顺利的过了柳家塾师的考校。
去庙里上过香,又给杜氏烧过了七七,时间就到了八月底,陈招财的授衣假也收了。开始按日短时间上学了。
陈正和方氏找到陈招喜,“招喜,他们两个在年前,就交给你帮忙带带。不知是否方便?虽说李家家塾也招完全不识字的幼童,只是这两只皮猴早玩野了,怕他们初上学坐不住。你帮忙教他们识几个字,顺便拘拘他们的性子。”
陈招喜日常送了弟弟去上学,白日里就自己一个人在家。陈正要送两个堂侄来自家识字,于自己来说,倒省得自家一人孤单。再没什么不同意的。
方氏也说,“每日里吃过早食就让他们来,两个小子皮实着呢,你家中鸡鹅多,有什么活,像打扫鸡粪、扫地之类的,就指使他们俩去。中午你也不用做饭,到我家来吃就行。我家人多,省得你一个人动锅灶,不值当的。”
陈招喜笑道,“堂嫂太客气了。吃饭倒不用,便是来金来银,中午也跟我一块吃吧。两个小子也费不了多少柴米,我做姑姑的做几顿饭给侄儿吃有什么。”
“那就多谢招喜妹子了。”方氏对陈正道,“当家的,招喜可帮我们家大忙了。再有些舂米磨面磨豆腐之类的力气活,我们便多使把子力气。”
陈正闻言点头,“那是自然。”
陈招喜掩口笑,“堂哥堂嫂,以前这些事,堂哥也没少帮我们家干,我可还从来没说过谢来着。难得有用到我的地方,你们就不用再客气了。再客气就太见外了。”
陈正搔搔头,咧嘴笑了。
方氏又道,“招喜,都说上学要用到笔墨纸砚,我和他爹都是大字不识一个,不懂都要用到什么。你看看要用什么,明天你领了你堂兄,给来金来银他们买来识字用。”
“家里还有三支招财原来磨秃的毛笔,真用来写字,不大好。可用来给来金来银来练手是足够了。墨和砚暂时也用不着。招财小的时候连秃毛笔都没有,我们俩拿了木棒烧成的木炭条来练习写字。后来买了笔,怕浪费墨和纸,也是蘸了水在石板上练习。现至于书,家中还有以前招财用的《千字文》和《百家姓》。这段时间足够用了。”
陈正怕招喜给自己省钱,“都说读书是费钱的招喜,咱家是不富裕,读书是正事。你可千万别给堂哥省钱。”
“堂哥你放心吧,不能省的地方,肯定不能省。不过这事你听我的。等他们先用磨毛笔练练握笔的姿势,过个一两个月再买。一开始给他们配好的,反倒怕他们不爱惜用,钱花了,却学不到什么。”
方氏却很高兴,“招喜说的对,一开始他们啥也不懂,给他们买了笔墨纸砚,也是浪费。这么先用清水秃毛笔练习,既省钱,还让这对猴儿,知道用笔墨写字多珍贵。便是以后上学,也能知道父母为着他们上学,付出多少钱。也不好意思不努力了。”
陈正恍然,点头,“是这个理。还是招喜想的对。”
就此说定。隔日陈正辰时正就把两个儿子送到陈招喜这里。
来金来银两个以前从未识字。乡下孩子,每日里跟出栏的野马一样自由自在无人管束。乍一圈到家中日日识字练字,只觉得脑壳疼。
一开始时,陈招喜给二人立了规矩,上次教的字,下次检查时有不认识的,或是练字不认真的,就会被罚。比如清扫院子、帮忙拾鸡蛋、打扫栅栏内鸡粪之类的。
谁想到挨罚的那个,倒像是得了奖励一样,把被罚去干活当成了放风。真叫人哭笑不得。
时间久了,才渐渐好了。
尤其是一个月后,陈招喜带了陈正,去买了笔墨纸砚给二人用。再识字时不用再使秃毛笔蘸水在石板上写字。拿了毛笔蘸了墨写在纸上时,虽字还是丑,但态度却足够郑重认真了。来金来银二人感动得不了。
陈正夫妻俩尤为感谢招喜,把两个野猴子能管束得坐下来安静习字,日常但凡出力要做的事宜,两人提前都给做了。
翻过年后,继位的皇帝,后人称为高宗的李治,改年号永徽,是为永徽元年。
赵明德要的荷包,陈招喜终于在永徽元年春节给了他。
这一年来,虽赵明德知道招喜连失亲人,怕是难给自己回应。虽觉应该,但也未免失落。
初二,出嫁的女儿携女婿孩子回娘家。这日赵明德随了父母去柳湾镇外祖家,虽到春天,日头降的还早,到家已过酉时正,天已是黑了。
赵明德从骡车上跳下来开门,放了赵大力赶了车进院。赵明德正待关门,陈招喜打开自家大门叫住了他,也不说甚么,只交了个东西到赵明德手上,转身关门上闩。
赵明德握着手里的东西,可恨初二没月亮,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摸着软软的,带着体温,赵明德心跳如鼓,仿佛知道手里的是何物。紧紧的抓在手里。
赵明德闩了门,在院中和父母打块招呼,便回到自家屋里。拿火石点了油灯。忐忑的心落了地——手心里正是一只荷包。
虽是素色菏包,样式也普通,可做工精细,针脚细密,内里应是填了晒干的花瓣,闻着有淡淡的香味。惹得赵明德脸红心跳,心里一片火热。
一夜辗转反侧。
终于盼得天明,虽一夜未眠。赵明德却无比精神。
开了门,在门前晃悠了几圈,对门却一直未开门。
赵大力披着袄子打开门,奇怪道,“还未开学,起这么早做什么。可是饿了?”
赵明德含糊应了声。
身后柳氏走到里,“昨日在你外祖家要赶回家,所以吃饭早了些。想是你正长个子,可不得饿了。天冷,快添把柴到炕上呆会,别得了风寒。娘这就做饭,马上就得。”
赵明德只道,“我在炕上呆不住,给娘烧火打个下手。”
柳氏笑着嗔丈夫,“养个儿子还知道给娘烧火了,倒是比你爹会疼人。”
赵大力尴尬的摸摸头,“儿子还在呢,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干啥。”
“谁老了!你才老!”柳氏当然知道赵大力什么意思,偏抓住字头去难为老实人。
“是是是,我老我老。我媳妇到了六十仍旧是一支花。”
“你个老不修的!”柳氏瞄一眼儿子,“当着儿子发什么癫!”
赵明德只做没有听到状,摇着轱辘从井里打上水,又提到厨房倒到缸里。来回倒腾了几趟把缸接满。又帮着柳氏烧火。
心思全不知道跑哪去了,连着柳氏叫了两声都没听到。
“明德,别添柴了,饭得了。” 柳氏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呢,连着叫你几声了还在往灶里添柴。”
“饭得了,你先去洗涮,剩下的我来就行了。”柳氏拍拍赵明德的肩,“快去吧。”
心不在焉的吃了饭。隐约听到张货郎在敲隔壁门。
赵明德借口指点陈招财课业,推了饭碗,来到隔壁。
出得门来就见张货郎的驴车停在门口。张货郎卖货原只是一台驴,后来陈招喜找上他卖鸡蛋。
原来鸡鹅还少时,有时天气差,隔个三五天来载一次蛋。这三四年来,陈招喜养的鸡越来越多。到现在已是二百余只鸡了。便是天冷下蛋少,日日也要有百来只蛋,天气好,鸡下蛋多时,每日竟能有二百只蛋,攒个三五日,光凭一头驴驼两个筐怎么也不方便,鸡蛋又不同其他,压碎挤破再不能卖的。
张货郎便让木匠给造了个车。陈招喜又给出主意,做了几个木箱。木箱里如蒸屉样分了五层,可拆分,每层木板打了二十个孔,正好可以把鸡蛋卡到孔里。装箱时每层垫些麦秸或稻秸。如此一箱一百颗蛋,既好计数,又方便运输,再不怕在路上被挤坏了。
隔壁门大开着,赵明德进去时,院中放着几个满满的鸡蛋篮子,张货郎和招喜姐弟俩从篮子里鸡蛋把往箱子里装。
见得赵明德进来,陈招财站起来打声招呼,“明德哥,你来啦!我和姐姐在装鸡蛋。你先进屋坐会吧。一会就好!”
赵明德笑着点头看向招喜,只见她并不抬头,蹲在地上往木箱里装鸡蛋。
赵明德便也上去帮忙。
这只篮子里的蛋越来越少,还剩最后两三个时,陈招喜从篮子里拿着鸡蛋的手,被另一只手捏个正着。
张货郎和招财在另一只篮子那装箱子,这只手是谁的不言而喻。
一惊之下,鸡蛋落下,砸在另两只鸡蛋上。偏这只手还捏着不放。
张货郎和招财看过来。陈招喜一惊,使劲抽回手,恰在这时那只手松了。陈招喜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赵明德含笑扶起陈招喜。
招喜脸红了,跑去厨房,“我去拿碗来。”
鸡蛋破了,虽不能卖,磕到碗里正好中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