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见小师傅，是在一次打黑拳的比赛里。
作为当时那家偏僻的拳馆的常客，当时还未成年的我很喜欢在那里看黑拳。
因为个子小，我很容易就会挤到人群中看台的前方去近距离观看两个人的互搏。
拳馆聚集了当时镇子里许多年轻气盛的人，因为镇子小且偏僻，派出所管不了那群打黑拳的人——除非这些民警不怕半夜被拳馆里的混混扎车胎，砸玻璃。联系不到大城市，所谓的派出所不过是一群养着吃白饭的人的地方。
拳馆中有一个看起来已经破烂不堪的格斗台。就像电视里看到的拳击比赛里的，但是这上面站上去的人打气来可不像电视里那么有规矩。
打黑拳的双方，非死即伤。
因为没有规定去限制格斗者，所以双方会使出各种阴狠手段去击倒对手。
道上规定的是打斗的双方都不许拿武器，但是不免也存在一些指缝藏钉子，腰间别刀片的情况出现。
但是这也是黑拳的魅力所在。我喜欢看那些人下了死手地去打人，喜欢那些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人继续咆哮着将对方的门牙揍飞。
镇子小，但是这间拳馆人总是很多。旁边几个镇子的人也会来看人格斗。不管是台下人激动地叫喊，还是台上人痛苦的呻吟，都对观众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我常常逃学去拳馆看打黑拳。课本上写的都是屁。不如看打人来的刺激。
我在拳馆学会了打架阴人，吸烟，吸毒。渐渐和拳馆里那些混混熟络起来。
黑拳给人的视觉享受让我上瘾，但是更吸引我的是那其中的赌博交易。
押甲还是押乙，每天在去拳馆的路上我都会捏着爷爷给的几个发黄的钢镚思索半天。父母去外地工作，爷爷倒是很相信我每天都需要一些钱去买糖。
每当格斗台上有一个人喷着鲜血倒下，便会掀起一阵欢呼和嚎叫——不仅是打的精彩，观众们更在意自己的钱。
当我用一个钢镚押中赢家换得两个钢镚的时候，心中的喜悦是难以抗拒的。
所以我不再满足于一两个钢镚的生意。我开始偷爷爷的钱去赌博，买一些小混混身上装着的花花绿绿的药片。
开始也有想到等赌博赚了钱就还给爷爷，但是我的眼光出奇的差，总是押错人，把爷爷的钱赔进去。就算我赢了一次，也会把赢得的钱拿去买药片。
爷爷是种地的，积蓄不够我这么花。发现自己藏起来的钱基本已经没了的时候，爷爷气的差点晕过去。我倒是没有因为这个而羞耻，心里满是对爷爷的看不起——他不会赚钱。
所以当我拿出身上最后一张皱巴巴的纸币站在拳馆的时候，我陷入了当时对于我来说比较重要的决定：输了就滚回学校学那些破书，赢了是继续还是收手？
正当我攥着纸币发呆的时候，一个白净的手掌搭上了我的肩头。
“押我。”
那是小师傅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充满着稚嫩。扭头一看我发现一个年龄还有身高和我差不多的小孩站在我身边。他的手搭着我的肩，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他披着似是用破麻袋做成的外套，着装十分粗糙肮脏，头发也是乱蓬蓬的，与衣服不协调的是他白净的肤色，似是出生以来就没有被太阳晒过。他的睫毛很长，像是个女孩子，但是通过声音来看还是一个男孩。
我被他弄得一愣。
他没再跟我说话，转身走向角落拳馆里负责收钱的老头那里说了几句。
老头摇摇头，然后在听到了他几句话之后表情有点惊讶，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之后这个男孩在等待一场格斗结束后，跳上了台子。
在场的观众一愣，哪里来的小鬼凑热闹。
当时台子上小孩对面站的是一个胖子，叫做王八斤。他力气很大，皮很厚实，下手也很重，是许多场格斗的赢家。
拳馆里，基本上王八斤一上场观众都会押他，而且一定会赢。
因为没有人把钱押在他的对手身上，所以把钱押在胖子身上的人不会赢钱。
……
拳馆角落的老头摇了一下铃铛，示意大家注意自己：“这一场来了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新人，他和王八斤打，押钱的来我这里，押完就开始。”
说罢他指了指台上的男孩。
男孩带上麻袋做的兜帽，脸的大部分被遮住。
人们都莫名其妙地习惯性去老头那里把钱押到王八斤身上。这一场打斗从身高和重量级上来看都毫无悬念。
我也跑向老头，想起这个男孩说的话，再想了想之前心里的决定，我把钱犹犹豫豫的放在老头面前的盘子中。
桌子上有两个盘子，代表两个选手。其中一个代表王八斤的盘子已经放满了钱，堆成小山。
另一个代表男孩的盘子中孤零零地飘进去我的纸币。
格斗开始。
王八斤乐呵呵地看着面前的男孩，问他是哪家的孩子，别在这里瞎胡闹，打死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跳下台去吧。
男孩没说话。
这场格斗在观众心中没有悬念，台下观众开始互相借火点烟，问起了下一场是谁打谁。
王八斤慢慢走向男孩，抓起他的衣服把他拎起来：“你这小鬼不自己下去只能让我送你下去了。”
男孩睁着眼睛看着他，眼神有些好笑。
王八斤掂起男孩的身体往地上狠狠摔去。这一下看起来是下了死手，王八斤在拳馆打了好久，已经忘记了怎么下手轻一些，招招致命。台下观众抽着烟默默地看着，打黑拳，既然你自己上去就说明你愿意承担被打死打伤的后果。
男孩的身体与格斗台撞击，头先着地。咚地一声，声音非常大。有几个年级大的观众看着台上的男孩，砸吧砸吧嘴说可惜了。
王八斤朝着男孩的身体踢了一脚，男孩的身体冲着台子外飞出去。拳馆里的规矩就是哪一方被打下台或者没有行动能力另一方就获胜。
王八斤示意角落里的老头宣布结果。
突然，场地里一处观众发出几声惊呼：男孩没有落下台，他一只手抓住了格斗台的边缘，身体扭成一个非人类的角度然后一转，灵活的跳回了场中心。
王八斤一惊，这小子还有两手。
观众一看，来劲了，这场格斗有悬念，有看头！
事实却让他们失望了，这场比赛没有悬念：
男孩笑了一声：“你们这破镇子里听说你这死胖子是最能打的，不过如此。”笑罢，他幽灵一般飘到王八斤面前，没等王八斤说出一句话，男孩踮起脚抱住了王八斤的肚子，然后向后一仰。
标准的德式拱桥摔，王八斤也是头先着地。
随着王八斤头骨一起碎掉的，是拳馆里已经待了许多年的格斗台。
一声巨响响彻拳馆，震掉了小混混嘴里的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