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捡梦人》 13.第十三章 故人叹

    黍苗儿请他们入座：“听张妈说，你们找我？”

    简兮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才不算失礼：“你好，我叫简兮。”

    “简兮？”这名字她耳熟。

    简兮又说：“简硕人的表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小绿开口会叫出她的名字，既然是简硕人的未婚妻，那她从前应该常去简家。

    黍苗儿一愣，惊讶抬头：“你是方思的女儿？”见她点头，她惊讶之余难免心思乱涌，难怪她给她的感觉那么像……

    看她一直沉默，简兮屈指点了点关砚的手心。关砚双腿交叠，一把握住她的手，轻声在她耳边说：“看来今天简硕人没跟她提起你。”

    简兮轻“嗯”一声，倾身说：“表嫂，夜里突然过来真是打扰了，我还以为表哥提前跟你打过招呼了，看样子，他是忙糊涂给忘了。”

    “这怎么能说是打扰呢，你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表哥……你表哥他没忘，是跟我说了你要来，我还以为他会亲自带你过来……这眼见天都黑了，没见你们来我就想着明天再去简家看你，”黍苗儿越说越乱，笑容有些不自然，她扭头说，“张妈，去将糕点水果端来。”

    关砚捏了捏她手指头，简兮意会，拉过他的手放到膝上。

    黍苗儿注意到他，看他们动作亲昵，忙问：“小兮，旁边这位是？”

    “关砚，我男朋友，这次他陪我一起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提到婚礼……她眼眸微垂：“说来也是难为情，我和硕人都老大不小了，现在才定下来……你爸呢，你爸他也来了？”话里有些慌乱。

    “爸爸有事不能来，表嫂见谅。”

    黍苗儿掐了掐指节，顿了顿，突然起身问道：“在你们看来，我和硕人在一起是不是很意外？”她喃喃自语，“我比他大6岁……”她坐立难安，面对他们总觉得不自在。

    “年龄不是问题，互相喜欢就好，表嫂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话题忽转，她抬头问，“今天跟大伯聊起从前的事，听说表嫂当年差点嫁给我爸，大伯说当时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这事才没成，表嫂心里牵挂的……那人可是表哥？”简从文当然没这么说，她自己换了说法。

    黍苗儿慢慢坐下：“我……”她点了点头，“我是喜欢硕人。”

    简兮手指微动，她轻轻一诈她就承认……难道还真被她猜中？

    关砚在她手心里轻轻描字：不是。

    不是什么？她当时喜欢的，不是简硕人？

    简兮抬了抬眼镜，将她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她微微眨眼，拍下她此时不安的样子。黍苗儿战战兢兢的样子很是古怪。

    如果不是简硕人，那会是谁？

    “简兮啊，你大伯怎么会突然跟你谈起这些，他……他是不是仍对我不太满意？”

    简兮摇头浅笑：“只是偶然提起从前的事，表嫂不要多想，大伯是为你们高兴他还夸你端庄贤淑，还说表哥该早点将你娶回家。”

    黍苗儿低头整理袖口，声音很轻：“是……是吗？”

    简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唇角笑意更深了。

    简从文，她从前喜欢的人是简从文。

    张妈切来水果，又将一些糕点吃食端到他们眼前，简兮捏了块绿豆糕送到关砚嘴边，眉眼带笑：“尝尝。”

    他很给面子的咬了一口，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倒水，简兮又将茶水适时递上，关砚沾唇啜饮，开口说：“听说这边结婚兴闹洞房，其中有个节目就是新郎新娘共吃一块花糕，这节目我喜欢。”

    闻言，简兮目光微垂，将他咬剩的绿豆糕一口一口吃进嘴里。吃完舔了舔唇，靠在他肩膀上笑：“嗯，我也喜欢。”

    黍苗儿目光望着他们，极低的一声感慨：“年轻真好。”

    张妈笑了笑说：“闹洞房是有，不过咱们这儿可不兴吃花糕，吃的是喜糖。一根红绳拴着糖，吃的是浓情蜜意。以前闹洞房的玩法多，规矩也多，但现在不兴了。话说回来，如果真要闹洞房啊，就咱们姑爷这性子，他面皮薄也做不来这些。”

    关砚扬唇回道：“我倒是能做的来，”他环住简兮的腰，“但顾着她的面皮……须得找几个相熟的才能闹。这人生第一大喜，怎么说也得闹一闹，闹闹才喜庆，才能驱邪避灾。”

    黍苗儿也跟着笑，只是笑容越来越淡。她心里在揣摩他们今天的来意……总觉得不是来看新娘子这么简单。她看着简兮却不由想起了林方思，转眼已二十多年过去，年轻的女孩坐在这里，就好像曾经的方思姐坐在她面前，仿佛时光倒转。

    当时，她们曾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姐姐，我有喜欢的人了。”

    “苗儿才多大就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家的郎君，这么轻易勾走你的魂？”

    她想将这份喜欢的心情告诉别人，可她喜欢的人是谁却从来不敢跟人说。尽管他也曾对她说过喜欢……可遗憾的是，她来不及向他诉说情意，他便又成了有妇之夫。母亲从小教育她，人不能不自爱更不能当第三者去插足别人的感情，她知道，父亲当年就是被狐狸精给勾走的，母亲极厌恶这样的人。

    她在心底悄悄回着：“简家大郎。”从文大哥，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藏在她心里的人。

    林宛清难产去世走了，她以为她就有机会……可惜他不等她长大，又另娶了别人。她不知道他曾经说过的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喜欢，难道仅是哥哥对妹妹？如果是这种喜欢，那她宁可不要。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她已经记不清了，等她不想再喜欢他的时候，他却一次次给她希望……他说他跟顾月如从来没有同过房。母亲去世后，她伤心难过，他跑来劝慰她，还替她还了一大笔糊涂债，她大为感动，甚至主动献身……可他不要，他说怕玷污了她。她不信，他眼里的退拒是那样明显，他只是不想要她。

    然而后来的事，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他会时不时来一趟黍家，来她这里讨杯茶喝，他们互相陪伴说一会儿话，在这期间，他从没做过一丝越礼的举动。他比硕人更得她心，可她等了这么多年，他从没提过要离婚也没说过要娶她。

    心，也渐渐冷了。

    柏二哥曾说：“你的背影很像我大嫂。”一句话，彻底点醒了她。她又想起顾月如，想起她的五官……才恍然惊醒，她的眼睛、鼻子跟宛清姐很像。他是个深情人也是个狠心人，他不过是透过她们，寻找林宛清影子。

    雕花老窗下，女人眉宇间露出浅浅淡淡的哀伤，简兮虽不忍将她唤醒，但更不想令她重陷回忆：“表嫂，表嫂？”毕竟女人总多情，若遇上固执的，走不出来便成了伤情。

    黍苗儿回过神来，她对上她的视线，眸光骤带惊恐……她突然想到，她们之中，林方思才是最像的……最像林宛清。

    张妈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苗苗儿，神思又飘去了哪？表姑娘叫你半天你都不应。”

    她目光闪躲：“张妈，我……”

    “又想姑爷了吧？他明天还会来的，且不久咱们就能搬过去了，到时候和姑爷天天见准见够，待嫁娘宽心哟~”

    黍苗儿苦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看了眼简兮，轻轻点头应好。

    “你们聊，厨房里还有两只鸡等我去收拾。”

    简兮含笑点头：“您忙去吧，我们坐一会就走。”

    “不急，你们多坐会儿，陪苗苗儿说说话，她一个人也是闲着。”

    黍苗儿目送她出门，心思回转，走过去将门扇轻合，她转身开口道：“小兮，你们有什么想要问的吗？”硕人没跟他们一起来，他们这么突然到访应该是有话要单独问她。

    关砚说：“我未来岳父让我捎句话给表嫂。”

    “柏二哥？什么话？”

    “表嫂是好心人，多谢表嫂当年将晚晚救出。”

    她面色煞白：“你知道？”

    关砚一派天真地问：“知道什么？”

    简兮感觉他手臂硬邦邦的，显然是在强忍怒意。他果真知道？可他又是听谁说的？这边的人？简兮瞬间否定，不可能。她蹙眉沉思，可除了这边的人，还会有谁？她眸光微亮，爸爸？简兮扭头看他，可他们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黍苗儿魂不守舍：“没、没什么……所以，你们是为晚晚的事而来？”

    简兮说：“只是有些事想从表嫂这里得到确认。”

    “小兮，你表哥他应该知道的比我多，怎么不去问他？”

    关砚目光渐沉。

    简兮摇头：“只有表嫂才会跟我说实话，”她唇角抿笑，“我知道，表嫂从前和妈妈情同姐妹，当初你能帮姐姐，现在你就能帮我。”

    “晚晚的事是硕人不对，他……他那晚喝了点酒，才会犯糊涂……也怪我们大意。”

    揽在她腰上的手力度瞬间变大，关砚强迫自己冷静：“如果我没记错，那年晚晚才8岁，他酒后乱性差点性侵了自己年幼的妹妹，一个21岁成年人……你觉得，这只是犯糊涂？”

    他语气冰冷刺骨，令人如坠冰窟。

    脸上血色褪去，简兮伸手攥住他袖口，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缩在他怀里……她微微仰头，目光正落在他下颌处。这话由他亲口说出，好像才不会那么恶心难受。

    “你们果然知道。晚晚的事的确是硕人的错，但她后来失踪却跟这件事无关。简兮，我不否认，你表哥他对你姐姐……”

    关砚捂住她的耳朵，面寒如霜：“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妙。”

    黍苗儿吐息轻缓，目光涣散：“他不是恋童，只是喜欢……我知道，他喜欢晚晚。”只喜欢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