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天出房门前，她看过钟表——十点刚出头。
00。
连时间都推算出来了。
沈糯浑身一僵，眨眼的功夫，背后的寒毛直竖，屏住呼吸，丝毫动弹不得。
男人黑眸暗得像被夜色浸透。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此话一出，其他乱七八糟的跳脱想法跑了七七八八。
沈糯心尖跟被烫了一样，顷刻间被来势凶猛的火点燃。
“这种地方？”她猛地掀起眼帘看他。
沈糯眉眼微弯，笑得难得温柔，随即说的话却根绵里针似的，带着丝丝冷意，直往人心口扎。
“秦郁，那一晚只是个意外。你该不会幼稚到以为只要上了床便可以管我的私事吧？”
秦郁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松开攥住少女的手。
“你不应该来。”
他没有直接回应沈糯的质问。
身上那股令人胆寒的沉冷肃杀，与对她的耐心，很矛盾，又让人困惑。
……这算什么？
奇奇怪怪的态度。
打小就是这样，谁要他帮她了，好好当他的天之骄子不好吗？
省的那些女人跟过境的蝗虫似的缠着她没完没了地找事！
沈糯皱眉，转瞬忖度，嗤笑，“我不工作你让我喝西北风？”
父母有钱不代表她想吃软饭。
既然做好了不继承公司的准备，就更应该对现在的本职工作上心。
而且——只是为了争取资源的饭局而已。
哪怕有人要求她做些突破底线的事情，她自己也绝不会答应。
但喝酒还是要喝的。毕竟赚钱难屎难吃，没有顺顺利利走下去的路。
连爸妈都接受她的提议不再插手，秦郁又凭什么介入呢？
秦郁沉沉凝视。
他伸出手想要摸沈糯的头，却被啪的一声甩开。
一瞬间触碰到的温滑细腻是少女最后的柔软。
“怎么，陪男人喝酒打牌就不是工作了？秦先生不也是左拥右抱玩的很开心？”
“我以为秦先生明白。”
沈糯盛怒之下越发口不择言。
“哦，我忘了。”
“秦先生是从小到大受万人瞩目的天之骄子，掌握全国经济命脉的知名企业家，怎么能跟我这种圈子里的吊车尾相比呢？是我冒昧了。”
“沈糯。”秦郁眉心紧锁，“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糯心里一阵翻涌，白色高跟鞋鞋尖微动，十指攥拳掐手心。
荒唐。
“懂？我为什么要懂你？”
唇角若有似无地一挑，她直直对上男人漆黑的双眸，但是目光却仿佛一直没落在他身上，“在我听来就是如此。”
明明在笑眼神却是淡的。
“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对话真的算不上愉快，现在及时止损如何？”
——再不走她快坚持不住了！
下一瞬，沈糯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禁锢住她的秦郁头也不回地飞快往前走。
……
男人没有拦住她，只一言不发地在后面跟着。
沈糯能听到交叠的脚步声。
左转。
右转。
左转……
去卫生间的时候为了避开别人特意挑了最远的一处，然而如今的情况，反倒是她吃了亏。
一路漫长。前方不远处有女士洗手间路标。
她病急乱投医，想着要么干脆躲进里面算了，几道熟悉的声音便从门缝里钻出来。
“今天这顿饭沈糯简直出尽风头。你瞧见赵姐的脸了吗？都绿了！”
“有金主真是好。”
“哼，也才刚打个牌，咱们走着瞧！”
“哟哟哟，你可别服气，架不住人家在牌桌上骚劲冲天倒贴住几位爷啊。瞧瞧秦总都快把她捧到心尖尖上去了。这得睡过多少次呢？”
传来一阵哄笑。
“长得再貌若天仙，关上灯不也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睡过几次也就腻了。”
对着镜子补口红的女人面色讥诮，说的话几乎快能酸掉牙。
其他几位偷偷翻了个白眼。
“那也得有本事先爬上床。”
不知道是哪个与方才说话的女人素来有积怨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洗手台前氛围霎时一变，不再有人继续开口引话，估计都忙着敲打心里的小算盘。
与此同时走廊上，沈糯耳尖红得滴血，那些阴阳怪气的荤话胡话，都听见了。
什么爬上秦郁的床。
放屁！
她登时火冒三丈，下意识气冲冲地瞪向身后的男人。
秦郁脸色沉得可怕。
——他还先不高兴起来了？！
沈糯太阳穴突突跳，猛甩头继续往前走，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这回秦郁没有再追上来。
包厢内，牌桌已经撤了。
大家都聚在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圆桌前。
来这地的都不大会认真吃饭，喝酒‘谈生意’才是正经事。
眼下，最大一笔生意飞了，众人心情自然不大轻快。
酒过三巡，该定下的都定下了。
只差两个人。
唐浩博神态慵懒地自酌自饮，看众人翘首以盼盯着门口。
之前沈糯刚走没多久，秦郁也跟着出去，让各怀鬼胎的女人好不落寞。
没多时，沈糯推开包厢的门。
没有秦郁。
人群中的女星皆是喜上眉梢，饭桌上再次热闹起来。
沈糯与唐浩博隔了一个座位坐下。
“沈糯怎么第一次来也不给各位老总打招呼。”赵玟曼娇媚的声音蓦地响起，语气阴阳怪调的，脸上却还是春风满面的和气模样。
“来，先给曹总敬敬酒。”
曹余龙早些年捧过赵玟曼，朝夕相处一年多，对方是什么货色摸索得清清楚楚。
现下怎么会听不明白女人的意思？
不过是今天他正好看上了沈糯，被人利用，但也乐得自在。
毕竟，成功的商人时常进退有度。
沈糯淡淡扫一眼赵玟曼，心下思索了半晌，想起丁灵最后叮嘱的几句，便很痛快地举起酒杯。
不就喝酒嘛，她又不是不会。
要真为了一时之气中了赵玟曼的道估计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沈糯低垂眼眸，做好打算才抬起脸看曹余龙。
眼睛似乎进了灰尘有点痒。
她忍着刺痛，眼角微微濡湿。
美目流转间，曹余龙一下子被沈糯微翘鼻尖上一点美人痣吸引住了，视线愈发灼热。
“沈小姐酒量可还行？”
曹余龙不会附庸风雅，也不会假惺惺地佯装出一副绅士作风。
高中辍学打拼二十余年才有今日的成就，导致他对文绉绉的东西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甚至嫌恶。
可今日瞧见沈糯疏远众人的清冷劲——
曹余龙却不觉厌烦，心里直发痒，更想一改往日粗暴直接的方式温柔待人。
沈糯一怔，“不怎么好。”
怀里的女人不乐意了，眨着一双修饰精致的眼睛，酸溜溜地叫人。
“咱们曹总就喜欢你酒量不好。”
周遭死寂。
曹余龙松开环住女人腰的手，视线冷淡。
“我看你是喝多了说胡话。”
女人垂着头，面如死灰，涂着艳红甲油的指尖不住发颤。
原是等着看戏的赵玟曼也目光一暗。
沈糯，“……”什么情况啊。
恰在此刻秦郁回来了。
扫一眼众人微妙的神情，男人极轻地皱了皱眉，沉静无波的目光穿过所有人落在沈糯手中的酒停驻，一线冷流滑过深黑眼眸。
包厢内气氛更为压抑沉闷。
高大身影笼住少女，压迫感几近叫人窒息。
沈糯屏住呼吸，有些懊恼地皱眉，嘴角那点工作时才挂着的极细微的笑意早就僵得彻彻底底。
完了完了，秦郁终于要搞她了。
她心里直发慌。
谁叫她刚才没忍住冲人家发疯……
男人忽略其他人的热络殷勤，直截了当切入重点，“我记得，赵小姐与我也是初面。”
没有平仄起伏的清冷嗓音，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众人心里都明白赵玟曼在劫难逃。
曹余龙眼底略过一丝不快。
赵玟曼万万没想到秦郁居然会对沈糯上心至此，半点委屈没受得，就要找人开刀出面子。
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
别人的不幸是她们眼中的欢愉，更何况是一姐赵玟曼在出糗。
真是一场好戏！
有些人甚至捂住嘴偷笑。
赵玟曼心里窝着火，又惊惧，转眼间掌心微湿，酒杯都有些拿不稳。
僵持一会儿。
她脸上绽开明媚的笑，落落大方地替自己多倒了一点红酒亲就当赔罪。
“是我的不是了。秦总，我敬你一杯。”
她微微扬起脖子，动作优雅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嘴角的笑意更娇艳。
微湿的鲜红唇瓣，与红酒，衣裙相得益彰。
愈发像一朵饱满的新鲜玫瑰。
白慕雅耐心告罄，从鼻端喷出轻轻冷哼，暗骂一声狐媚子。
论性感，国内确实无人与赵玟曼匹敌。
可惜……
“再满上。”
话音刚落，饶是几位来享乐的高层都没忍住面面相觑，其他女星就更不用说了，脸上像是打翻了颜料瓶，什么表情的都有。
赵玟曼的微笑僵在脸上。
唐浩博嘴角微勾，招呼过来旁边的服务生，叫他去给赵小姐满上三大杯高度数的洋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