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他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萦绕着，“北境，北境，北境…”，几乎每个夜晚，他都能听见这声音。他不厌恶，反而有点欣喜，有些期待。
他姓陈，听父辈说过家族往辛，记不清了，大抵是当初西蜀五平侯的后人，嗯，应该是吧，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谁的种。
他几乎不笑，却也从未哭泣。打记事起，他脑中就有个声音，“观星，观星…”，他一直以为就是让他夜里看星星，所以他一看就是半年，直到他有次意外的从茶楼里说书先生那听来一些词儿：“道家，牛鼻子，观星峰。”
至于后来，鬼知道他当初哪里来的勇气，明明那么丁儿小东西，硬生生的爬上了那该死的观星峰。
自打入了居庸关，他就发现了身后的尾巴，这让他很是恼火。
方圆几里人烟罕至，偏偏这破道观周围热闹非凡。
“还真把我当瞎子，傻子了？”
学道却从不穿道袍的青年朝着真祖雕像作了一揖，口中喝道：“滚出来！”
漆黑如墨的夜幕里，全身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踱步而出，一身皆黑，唯胸口一个豹纹“七”字惹人注目。
来人拱手道：“公子息怒，我等不过是王命在身，不敢不从，都是为了公子的安全。”
青年嗤之以鼻，冷笑道：“我陈青云何德何能，敢劳烦臭名远扬的影子兵团护佑啊！”
“公子见谅！”那人不为所动。
陈青云似有所感，“影子兵团出了多少人？”
“附近只有密字帖，加上我共九人，好像，刺字帖也出手了。”
“大手笔啊，看来六安王这次借着我大凉之行所图不小！”陈青云揉了揉眉角，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没想到一向洁身自好，自命清高的道家，居然也会和齐仙豹同流合污。
现在想来，自己这趟下山北行，恐怕也是老家伙们有意为之的吧！只是不知道齐仙豹还许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呵，我的好师傅啊。”陈青云低语道。
“大凉近来有什么新的消息没有？”陈青云问道。
黑袍人说道：“三日前，洛阳离开了凉王城，不知所踪，不过，收到一条消息，北境二十四贼出现了，在天亘山。”
“死了多少人？”
“山下全村老小六百一十三人，无一生还。”
饶是性子一向稳重的陈青云也忍不住破口而出，道：“果真畜牲。”
“这样看来，我再继续北行也就毫无意义了，想来他应该会去那里吧。他的嗜血症差不多也该到时间了。”陈青云自言自语着，又转头朝着黑袍人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用再跟着我了吧。”
“这是自然，公子放心，那我等就告退了。”
感受到周围的气息尽皆散去，陈青云这才放下心来，席地而坐。
给面前的篝火加了点干柴，他轻叹一声道：“密字帖时七，厉害啊，要不是他有意现身，我恐怕一直都不知道屁股后有一条尾巴。更可怕的是居然还出动了刺字帖，这群饿狼到底要干什么？不，应该是齐仙豹他想要做什么。”
目光恍惚间，陈青云已经明白，这平静了七年的北境，怕是即将变成一趟浑水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凉莽之地已经风起云涌了。
不管是从说书先生还是江湖游侠儿那里，很多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大凉雍州的天亘山，却不知道更早之前，北境人把它叫做天蟒山，因为那时，雍州以北，是北莽王廷。
天亘山脉绵延八百里，它的奇险不是三言两语能描述的，高耸入云的山峰让人望而生畏。它的存在，隔开了北莽与大凉。
天亘山脚下，有一条小溪，溪岸两旁遍布着洋琼花树，而这个时节，也正是洋琼花绽放的时候。
花落溪，水迎花。
所以这个村子叫花溪村。
与往日的宁静祥和不同，现在的花溪村已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村子没了，人也都没了。
溪水不再是清澈的，它混杂了鲜血，红的摄人心魄。
白色的洋琼花也是被滴落的血水染得通红，树上，挂满了尸体，密密麻麻。
远处，有两道人影逐渐清晰。
世子殿下手中抱着一个如同睡着般的孩子，悬在空中的手上紧紧攥着一只拨浪鼓。洛阳身后，艳若背着两柄剑如影随形。
“叮咚，叮咚，叮…”
拨浪鼓响了，却少了往日的嬉笑声。
世子殿下将孩子轻轻地放在地上，低头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道：“身患嗜血症的我，有着望鲜血本能的我，从未如此的厌恶它，憎恨它，嗜血却又恶血，你说是不是很好笑，艳若。”
洛阳的眼眶红了。
艳若看不到，但她却明白世子殿下的心。
艳若望着周遭悬挂树上的尸体，问道：“殿下，是让铁骑送回雍州安葬还是？”
“就安葬在这里吧，好让他们看着，我是如何为他们讨回公道的，血债血偿。对了，让铁骑就在这里候着吧，”世子殿下轻描淡写的吩咐着，眸子里的杀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了：“二十四贼？呵，我要让他们变成二十四鬼。阿史那隼也保不住他们，我说的。”
洛阳体内的蟒龙劲抑制不住的沸腾奔涌起来，搅乱了空气中的灵气。
飘零的洋琼花，演奏了一曲安魂。
村外的一百铁骑尽皆下马，默然肃立，用军中的抚灵式表达哀思。
“此次出行，王爷特意嘱咐我等，凡是皆听从世子殿下的命令，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世子殿下出了意外，那肯定是我等尽数死绝了的，明白吗？”为首的中年汉子大喝道。
“喏！”
已入中年的汉子还没有成家立业，一脉单传，古人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他龚凉生却不怕后继无人。不，应该说那一战后还活着的铁骑们都不怕。
龚凉生注视着远处的世子殿下，咧嘴笑着，脑海里回响起一句话：“凉生叔，以后我给你养老。”
龚凉生，为大凉生，也为大凉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