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白儿,小家伙摇着尾巴从里面窜了出来,在苏重的脚边使劲蹭,提示着自己的存在。
要说它先前干嘛去了?白儿跟着黑儿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一人一狗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它也知道搬家了,而且这个家搬得有点儿远,作为一只有灵性的小狗,不是也得熟悉一下新家的环境么?更主要的,要为自己以及与自己最亲密的小主人选一个合适的地方。成为这个家里的家庭成员的日子虽然不长,但它也知道——它的小主人在这个家里是很有地位的,一呼百应,谁都不敢怠慢了他。
此时,苏重没时间理会这只小狗,还得卖萌为自己争取最合适的地理位置。
“娘,不是黑儿要添乱,反正两个哥哥都想那一间,给谁都不好,不如干脆让黑儿住着。母亲,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重并没有那么强势,想要那间房,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其实,在他看来,院子还是挺大的,足够一大家子住了——房舍、马厩、院落、花卉、水池、亭台楼阁等应有尽有,与现代高楼大厦的什么几室几厅想比,不知大了多少倍,少说也占了三亩地。
当然,现在东京的房价也挺高的,寸土寸金。他们家这是在外城靠最西边,贴着护城墙了,倘若是在内城,以相同的钱可能也只能买上那什么几室几厅的房子。
与兄长们争执,这是他的一种小乐趣,原来不曾享受过。
他的小眼珠滚动几下,呲着牙,送给两位哥哥一个极萌的笑。
“二哥三哥,对不起哦,我和白儿不是也得有一个安静的地方么!免得处在当中,时常打扰你们读书------其实你们大可以去太学学习,捞钱的事情就交给我。”
“娘、小娘,二哥,黑儿真的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吗?”
“这孩子,可不能这么说,外人听了会怎么想,黑儿心智聪慧,所思所想与同龄儿不同,你们做哥哥的应该感到高兴---黑儿,母亲同意你住那一间房,只是虽然家里欠了范爷爷的钱,但与你一个小娃娃没有关系,有爹爹、有大哥、还有母亲和你娘。”
“哈哈哈---我们黑儿就想着捞钱给爹爹减轻负担了?”
苏轼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带着满身的风霜。
“官人,是啊,你说这孩子,就像一个小精灵,调皮起来让人恼,有时说出来的话,又不觉让人心疼-------”
“我儿是天赐麟儿,他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不杀人放火,我们都成全他。”
“先生,还是不要太宠他的好!”
“没事,我儿心地纯良,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两个当哥哥的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爹爹都这么说了我们还不是任凭这小子无法无天。”
苏过说是这么说,面上却是笑了,还爱怜地摸了一下小家伙的小脑袋。
苏迨也跟着在苏重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爹爹,我总觉得小弟这个小脑袋瓜里装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他说他准备继续玩泥巴,不过,要想着玩泥巴捞钱。”
“呵呵,原来黑儿是一个钱迷!说说看,准备怎么玩泥巴捞钱?”
“那爹爹先说说,我们家欠范爷爷多少钱?”
“嘿嘿,不多,一千八百贯而已。”
“一千八百贯?官人,不是一千五百贯吗?”
一千五百贯就已经够多了,转眼怎么又变成一千八百贯了?王闰之感觉上有些不能承受,但也显得很平静,经历了太多事情,些许的事情已经不会让她表现出情绪上的波动了。
“原本是一千五百贯,只是我们初到京城,各方面都要用钱,所以范公今天又借给我三百贯钱,解决眼前困境。”
“范公真是仁义,不仅保留了我们在京城的房子,官人去看他,也没有什么能带给他的,反过来还给官人安家的钱,钱好还,这份情,怕是官人此生都还不起了!”
“唉!夫人说的是,可喜的是范公虽年事已高,但身体还好。”
“爹爹,是不是鹤发童颜,像一个老顽童?”
苏重知道范镇与苏家颇有渊源,且都是四川人,对苏轼兄弟颇为照顾,只是年近八十,好像也没有几年活头了,现在自己也是苏家人,感念其恩德,从心底里也想见一见老人。
“老顽童?好像有点儿贴切!等定下来了,黑儿陪着爹爹多去看看他老人家。”
苏轼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用脑袋顶了顶他的小胸脯。
苏重呵呵一笑,有点儿小尴尬,他可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孩!身子偏了偏,脆脆的应了一声。
“好!”
王闰之等人边说边收拾,此时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在中院、后院忙活的常叔一家忙完了,这时也来到了前院。
“常叔,时辰也不早了,大家白天赶路,晚上收拾,都辛苦了,洗洗睡吧!你们爷俩都住后面的院子里。”
“常爷爷,你们住后院,可别选后院里侧靠山那边的房子,那是我和白儿住的,母亲已经应下了。”
苏重奶声奶气地强调。
“是这样吗?”
苏轼看着王润之,暗自腹诽:这小子的思维咋就如平常小孩不一样呢?换作别的孩子,三岁分床睡,会哭着喊着表示抗议,他倒好,小小年纪就想拥有一个人的独立空间。
“是啊,官人,我们家黑儿人小鬼大,有的是想法,我可不敢拿他当寻常孩童对待!”
王闰之淡然一笑,小子现在就是家里的宝,倘若不应他,肯定会跟她闹腾,最终还是得妥协,不如早点应了痛快,至于自己那两个儿子,住哪里不是住,家里除了这个小子,也没人会扰了他们读书。
“爹爹,娘一点儿也不公平,分明是我们先说的,可到头来应了黑儿。”苏迨或许心底想要的并不是同一间房,可看着这小子肆意妄为,总喜欢和他们兄弟对着来,也不想太顺从于他,总得让他知道家里人爱惜他的情分。
遂告起状来,没有一丁点儿觉得不好意思。而且,兄弟之间偶尔争执一下,心里似乎也舒畅一些。一直以来,谨守上慈下孝之礼,母亲贤惠,他们这些做儿子的也乖巧,居家过日子显得很平和,可总缺少了一点什么,但自从小家伙能走能说之后,这样的状态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打破。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有些喜欢这种生活常态。
爹爹仕途波折,他们兄弟三人多多少少受了一些影响。
家中生活艰难,大嫂早亡,哥哥不得不一个人带着大侄子,去外地为官,想必也很辛苦。
自己年界十六,一直用心读书,虽没什么功名心,但内心依然希望有一个安稳的生活,能安心求学,寻求学识上的突破。在黄州的日子,他是很消极的,人生无常、随遇而安,这种认命的心态似乎已经扎根在少年的他心中。
但,苏重似乎时刻在刺激着他去争——为了达到自己心底的某种愿望。
“所以黑儿就安排你们去太学,他来捞钱还债?”
苏轼满眼带笑地看着他,在他的认知里,苏迨一直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父母怎么安排,他从不妄言,很顺从。
似乎因为苏重,家里人似乎都在悄然中发生改变。
“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也不想想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捞钱还债?”
“哈哈---他有那份心就好!不用管他,只说你们兄弟俩想不想进太学?”
“其实依我看,最好是爹爹创立一所学校-------不过,好像还是不行,一般的情况下,自家的孩子还是得他人教。”
“黑儿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这样吗?爹爹比堂姐夫有才华多了,可是您还是让他们跟着堂姐夫学习。”
“也是哦!爹爹玩心太大,你们又是自家的孩子,爹爹便没有什么约束力,往往会按着性情来,不利于系统的教导---惭愧惭愧!又因爹爹的事情耽搁了你们,好在已经过去,希望今后爹爹在仕途上顺利一些。”
苏轼说着,心情急转直下,越来越低落。
“爹爹!”
苏迨苏过齐齐呼唤,想出言安慰。
苏轼扬了扬手,“你们不用说什么,爹爹明白你们没有责怪爹爹,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想到让自己的孩子跟着受了那么多波折,心里还是不痛快!”
“爹爹,苦难是最好的学校!再说,我们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人心难测,爹爹在任上还是得谨防小人。”
苏过一番少年老成的话,让多感的苏轼内心五味杂存。
他了解自己的性情,看不惯就是看不惯,想让他忍耐不发声,肯定做不到。
所以即便到了此时,他都想辞官离去。
苏重倚在苏轼的怀抱里,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扯了一下苏轼的胡子:“爹爹,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
王朝云反复念叨着儿子说的这几个字,一时间,她觉得当真是至理名言。
“先生,黑儿的这几个字最适合告诫您了——很多时候,许多事情都不会按照个人的意愿走,而且,官僚这个机构太庞大,人心百态,或许换一个角度去思考,我们就理解了。”
“好,难得糊涂!爹爹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