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去农庄咯!”
苏重拍着小手,表达内心的欢快之情。
似乎,替换了一副小身板,近三十岁的灵魂版璞归真,重新变成了一个小孩。这是一次难得的人生经历,是上天还是谁赐给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享受着这份安排——对这份人生经历满心珍惜!
北宋东京的冬天很冷,加上时值寒冬,尤为寒冷。
老天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原本昨日的天气还是晴朗的,虽然冬日里太阳的温度已经被冰寒的气温融合,失去了它原本想要赐给人类的温暖,但,只要看着那红红的太阳照在上空,心坎上也温暖几分。
雪花很美,可在此时飘拂起来,那一片片雪花的花瓣,就像是一片片冰片,刺激着人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通体发寒。
“先生,要不---我和黑儿呆在家里,熬一锅汤,等着你们回来。”
王朝云感受着这冰寒的气息,心里有一丝畏怯——她真的害怕,她的黑儿,这些日子躲在温暖的屋子里的黑儿,经受不了这严寒的洗礼!
再次生病了怎么办?
她真的不想苏重再生病了,那一次经历,已经要了她半条命。
苏轼颇为犹豫地看着王朝云,再看了看苏重,不知该怎么决定。
他之所以想带全家人去看庄子,是因为他想告诉家人——他们一家真的在京师安家了!不仅仅是依靠他的官俸度日,还有一个农庄作为保障——这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给自己的妻子、孩子的最大期许。
“娘亲,黑儿想去农庄。黑儿保证,一直躲在爹爹的怀里。还有,黑儿肯定会好好的!”
“妹妹,黑儿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一同去。现在,我们一家人的冬衣都配备好了,这次去庄子上,看看谁家更困难,或许,迨儿、过儿以及黑儿那些不能再穿的衣服也有了去处。”
王闰之自一心念佛后,便多了悲悯之心,在她而言,能适时而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人,也算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积攒的一份善缘。
“这----”
“娘亲,温室里的花朵是最容易夭折的,只有经历了风吹雨打,才能有顽强的生命力!”
“我们黑儿这话说的真好!”
苏轼真心感慨!苏迨苏过也是看着苏重,对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虽不吃惊,但确实有了相应的认识。延伸到他们曾经的生活,以及现在的生活——生活无常!保留经受贫困时的初心,今后,即便经受怎样的波折与磨难,都不会压弯他们的意志。
“那---走吧!”
“妹妹真是糊涂,既然要走,你也得把风衣披上-----你呀!尽想着儿子了,倒忘了自身。”
“姐姐,对不起!妹妹真是不懂事,还让姐姐操心。”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姐姐是怕你对不起自己。”
王朝云进了一趟厢房,拿了披风过来,自个儿麻利地披上了。
一行人都在等着,也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耽搁了时间。王闰之过来帮她整了整衣摆,笑着道:“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妹妹稍稍收拾一下,就像画上走出来的人儿,让姐姐好生羡慕!”
“姐姐----”
王朝云被她说的满脸通红。再说,旁边还有苏阿拉、常盖、苏迨、苏过这些个少年看着,苏迨、苏过都叫她一声如娘,倒是没什么。常盖亦像家人一样,彼此特别熟络和了解。可,苏阿拉来这个家的时间不长,且在年岁上与她相差不了多少,她也一直尽量少和他接触——这是礼法。虽然她是苏轼的妾,一家人也把她当家人看,但她知道,换成别的家庭,她这样的身份与地位,是可以随时舍弃发卖的一份子。
“呵呵!我夫人也是貌美如花,越看越好看!”
还是苏轼适时笑着补了一句,缓解了王朝云些许的尴尬,倒是弄得王闰之满脸通红。面对这样的苏轼,她还能说什么?也只能腼腆一笑:“官人也真是,孩子们都在呢!”
“哈哈哈---在孩子们眼中,闰之肯定更美!”
“是啊!娘亲是莲花,那母亲就是红梅。”
“看,还是我们黑儿有见识---呵呵!赶紧上车,乘雪花下得不够大时,赶到庄子上。”
西山村离东京西边城墙五里有余,苏轼一家人从新郑门出发,年轻人走路,苏轼与王闰之、王朝云、苏重坐在驴车上。
常叔驾驶驴车的速度缓慢,与年轻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懒驴‘嗯昂嗯昂’的叫着,沿着管道一路向西。
西山村五百余亩田地,现在都归拢在苏轼名下。原本,按照苏轼现在的官职,分配不到这么多田产,但,太皇太后大气,或许想着不久后便会给苏轼升官,再行填补,也显得麻烦。
五百余亩田地上的庄户人家共计二十六户,因换了东家,其中有三户人家自己找好了新东家,搬离了西山村。现余的二十三户,在没有见识到新东家之前,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苏轼跟着户部的人来丈量田产时,很是匆忙,还没来得及和这些佃户打招呼。
佃户还在,不用重新招募,也算为苏轼一家省了一件事情。
二十三户,每户均下来五人,共计人口数一百一十五人。这二十三户人家二三户相邻,或是单家独户而居。这一百一十五人,将于苏轼一家息息相关。
佃户也就是客户,而苏轼现在就是主户,而且是上等主户。上等主户不需要缴纳田租或赋税。与客户之间两季收成的分配,倘若耕牛由主家提供,一般分成是主户六成、客户四成;倘若客户自己有耕牛,不用主家提供,一般是五五分成。当然,客户在这个时期已经有了流动的自由,可以在租期满了之后,选择是否继续留下来。这样,也就成为了相互制约的关系。
苏轼一家首先进驻的是住在西山村靠东头(也就是离东京城最近的)佃户王淼、王青兄弟俩。兄弟俩比邻而居,王淼为兄,年岁与苏轼相当,家中有妻、儿、媳各一,两个孙女已嫁做人妇,两孙儿一个八岁、一个四岁,总计六口人,三代同堂,是一个完备的家庭;王青为弟,却比其兄年轻十余岁,年岁与其侄子相当,家中有妻、儿女各一,儿子十二岁,女儿八岁,总计四口人。
王淼房屋五间,王青房屋三间,均为夯土筑墙,茅草盖顶。寒风一吹,‘嘞嘞’作响。在苏重眼中,满布沧桑与萧索。
整个西山村很安静,似乎进入了冬眠状态。
在这样的冰寒天气里,王家人都躲在屋内,外面没有苏重想象的鸡鸣狗吠。站在木门前听了听,屋内有隐约的说话声。
“咚咚咚!”
常盖敲响了木门。
“谁啊?”
随着一声问询声,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及至木门半开,屋中的老人露出头来,爬满褶皱的脸上,是一个农家人特有的颜色——混合着泥土气息的黄色。他疑惑的看向眼前的诸人:“你们是?”
“大爷,西山村的新东家来看望各位庄户了。”
老人稍稍迟疑,继而浮起一抹稍显卑微的笑,“是新东家来了,快请进屋。”王淼说着,这才把门彻底大开,身子也跟着往屋子里面退,迎苏轼一行人进屋。
“这天寒地冻的,新东家怎么会想着来庄子上?老婆子,快,把火坑里的火烧大一些。再让媳妇儿备点热茶过来,让新东家一行暖暖身子。”
王淼脸上一直挂着一抹讪讪的笑,心底里被各种猜想弄得忐忑不安。
“大爷,不用忙,我们也只能稍稍停留,等整个村子里走访完了,再坐下聊聊来也不迟----这是我们新东家特意嘱咐我给你们准备的,可边小看这大骨头,可以熬一大锅汤,这汤喝了对老人、对小孩、对所有人都大有益处,你们的新东家每天都喝。”常叔提着用草绳系着的两根大骨头,算是苏轼这个新东家给佃户们的见面礼。
“这-----”王淼使劲搓着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苏轼跻身上前,怀里还抱着苏重。
“老哥,你就接了吧!我就是新东家——记住我,我叫苏轼,苏东坡。”
“苏轼?苏东坡?-----哎呀!老婆子,这是大文人苏轼苏东坡啊!”王淼迟疑半晌,脑中灵感乍现。
“你认得老夫?”
苏轼有点儿不敢相信,对于远离京师多年的他来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名号能波及京师周边的庄户人家。
“新东家乃文曲星下凡,我们这些乡下人哪里识得?只是我们庄子上,传过您作的一首猪肉诗,朗朗上口,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一听就能懂----那是因为您作这诗的初衷就是给卖猪肉的老板娘做宣传的-----”王淼的双手还在使劲搓动,比之前更多了一份拘束,面上也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倒是苏轼,没等他完全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老哥这都知道!那也是见那卖肉的娘子因肉摊上的生意不好,愁苦不堪,想着作一首诗做做推广,或许能减轻她的愁绪。”
“也是东家心好!”
王淼由衷感慨,心底里也暗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