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高悠送林雅回家,不知为什么,天气就像是突然变脸的小孩儿似的,刚刚还有几点星光闪烁,这会儿居然下起了大雨。
车里的轻音乐柔和了幽暗的空间,车外瓢泊的大雨,以及雨滴砸在地上,车上,树叶上的声响带来了一种催人平静的氛围。
“下雨了……”林雅低声道,看着逐渐增大的雨势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悠看了她一眼,应了声,“我记得《光》里面有这样一个情节,狂风骤雨的下午,女孩被困在一方天地里,男孩虽然看见了却并没有主动上去提供帮助,而是躲在了一个地方和她一起静静等雨停。”
林雅咬了咬下唇,“……怎么了?”语气中有刻意压抑的紧张。
一个红灯,车子缓缓停了下来,高悠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她,“不知为什么就想到那个情节了,大概是有些熟悉。”他笑了笑,眼神意味不明。
林雅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顿了好长时间,然后突然别过脸,心想差点又陷进去了,“绿灯了……”
高悠扬了扬唇角,启动车子。
——
他记得那个熟悉的场景。
那也是一个大雨磅礴的下午,他刚从家里出来,打算去超市买点吃的,然后跟他们几个相约网吧开黑。只是很不巧,走到半路下起了大雨,雨势还挺大,由于没带伞,因此不得不找个地方躲躲雨,他先是发了消息给他们,然后感觉有些无聊便从包里掏出耳机,靠在墙壁上,边听着音乐边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连绵不绝的雨,像是下不完似的,整片天地都笼罩着一层雾气,远处的房子,车子隐隐绰绰的,看不大真切,甚至连近处的屋檐都蕴着一片雾霾,雨珠不断汇集,然后凝成一束小瀑布似的落下来,在地上溅出些许泥水。
高悠低头看了眼被溅到几分的运动鞋,难免又多了几丝烦躁,直到看到了一个人影。
女孩背着画板撑着伞从远处走来,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如同黑色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大雨中,她的样子不甚清晰,却也没有失去那种水墨画一般的韵味,他注意到她走到拐角处的时候抬起了头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迅速侧身走了。
蓝白的伞愈来愈远,直至消失,高悠的心中有莫名的惆怅,抬起脚踢了踢柱子,似是要把这种情绪发泄完一般。
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高悠扯了扯背包带,正要走开,余光瞥到了一顶蓝白色的伞,在不远处缓缓挪动,高悠怔怔地看着那顶蓝白色的伞,良久都没有挪动脚步。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林雅家楼下,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沉默了下,林雅道,“那我先上去了……”抿了抿嘴,正要打开车门,却猝不及防地被高悠一把抓住了左手。
“那顶蓝白色的伞还在不在?”
他的问题有些跳跃,林雅一开始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对上那人过于灼烈的目光,她才明白,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上大学之后就找不到了……”应该是搬出来的时候被保姆丢了,毕竟那把伞过于老旧了。
高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指尖上仿若对待珍宝一般,落下一个轻吻。他的行为太过温柔,林雅的扑克脸顿时裂了,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
“高悠……”
“嗯。”
“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好多年,从来没有忘记过。
这样的氛围,这样令人动容的告白,高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掰过她的后脑勺,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唇瓣相触的一刹那,两人俱是一阵颤栗,只是双方都是第一次,难免生涩,不过毕竟也是二十七八岁的成年人,该懂的也都懂,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情动地张开了嘴,将舌头伸入了对方口中,一番翻云覆雨,这样一个带着真挚感情的浓情蜜意的吻持续了不长时间,因为高悠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燥热地不像话,再不结束恐怕就难以收场了。
“真好……”他抵着她的额头哑着嗓子道。
林雅喘了几口气,耳尖子已是热得充血了,在此之前她从来未曾想过,有一天会跟高悠有这样热烈的接吻,没有尴尬,只有化不开的爱恋,感受着对方的体温,陷入无尽的温柔。
“我该走了。”林雅抓着他的衣服,轻声道。
“嗯。”
那为什么还继续抱着她呢?
顿了良久,直到后面来了车,高悠才不甘不愿地放开了她,“国庆我们一起去旅游吧。”他说。
林雅点了点头。
高悠揉了揉她的发顶,叹了口气,“真不想放你走啊。”
林雅的小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现在的高悠有点小孩子气,真是太可爱了,她想,于是忍不住扑进他怀中,用力抱了下,然后转身打开车门离开,一连串动作下来,一点也没给高悠反应空间。
“晚安。”她朝他挥了挥手,“路上小心。”随即转过身像是害羞似的跑了。
高悠手指点了点腿,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叹息了下才发动了车子。自己真是幼稚地不像话了。
中秋节这天,周越泽特意上门带来了几盒月饼。
阿武搂着周越泽的肩颈,亲昵道,“泽泽~~人家好想你啊。”直把周越泽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忙推开他。
小玉走过来拿起月饼盒,随口道,“怎么又是这个牌子的,这个牌子的豆沙馅太腻了不好吃。”
周越泽道:“每年都是统一订的,能有什么新意,”说着朝林雅走去,“林老师,跟你说个事,国庆的时候,咱们编辑部打算邀请几个畅销漫画作者公费去泰国旅游,你有没有空?”
一边的阿武口中塞着月饼,含糊不清道,“卧槽,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啊?有没有我们助手的份啊?”
周越泽睨了他一眼,“想多了吧你。”
林雅随口道,“把机会给小玉和阿武吧。”
小玉憋着满腔的欣喜道:“林老师国庆有事吗?”
“嗯。”国庆有约了……心底里酿出了几丝甜蜜,连带着面目都温暖柔和起来了。
周越泽看了小玉和阿武一眼,扶扶眼睛道,“只有一个人的份,你们谁去?”
小玉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我了。”
阿武吞下月饼,不乐意了,“我说,怎么就理所当然的是你了?”
“我是女的。”
“女的又怎样……”
周越泽眼睛片上划过白光,嘴角勾起,就喜欢看你们吵来吵去的样子。
林雅咳嗽了下,顿时阻止了这场闹剧,“你们一起去,多的那个人的费用我来出。”
阿武的眼睛亮晶晶的,“师父!”
“你们这阵子也辛苦,好好休息休息,不过国庆前必须把稿子赶完。”
“没问题,没问题!”
小玉却笑得意味深长,“林老师是跟谁已经有约了吗?是上次那个帅哥吗?”
话一出口,另外两双眼睛也不约而同地盯向她,林雅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要不要去了?还是想留下来赶稿?”
小玉忙噤了声。一边的周越泽偷偷问她,“什么帅哥?林老师谈恋爱了?”
阿武低声道,“就前不久看到有个帅哥来找师父,被我们看到了,怀疑是男朋友。”
小玉加了句,“特别有气质。”
林雅皱了皱眉,“小周,你去忙吧,你们两个可以继续了。”
闻言,三人顿时各干各的事去了,周越泽拿好包,弱弱道,“那林老师,我先走了。”
林雅点了点头。
因为想在国庆前赶完稿,所以三个人都挺不要命的,直到阿武抬起头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光了。他咋了咋舌,摸摸肚子,咕哝了一句,“真是忙过头了,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了……”
林雅闻言,手一顿,拿起放在附近的手机,发现有来自高悠的几条微信。她抿了抿嘴,划开屏幕。
6:05
‘吃饭了没?’
6:13
‘又在赶稿?注意身体’
‘身体最重要’
7:45
‘今天跟老傅他们去吃晚饭了,东南路有一家韩国料理味道很不错,下次一起去吧’
8:30
‘我给你带吃的了,马上就到’
林雅一顿,然后看了下时间,已经8点57分了,正想着回复,门铃响了。
阿武讶异道:“不会吧,我刚定的外卖现在就到了?”于是起身打算去开门。
林雅本想出声拦一下,阿武的动作却更快些,已经向门口走了几步,于是只得作罢。
高悠提着餐盒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开门了。
“老王,这次来的很快……嘛?”阿武看着面前的人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那个那个……”
高悠笑着打了招呼,“你好。”
“你……你好。”阿武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厢的小玉低声吼了句是那个帅哥。
林雅有点尴尬,她从来没在助手面前谈论过自己的私事,更何况是感情这方面的,猛地一下子将自己和高悠摆在他人的视线下,她会感到不适应。
高悠朝她勾了勾嘴角,“给你们带的夜宵,趁热吃吧。”
阿武和小玉面面相觑,在场面即将陷入尴尬之际,不知谁的肚子叫了一声,阿武抖了下,一把拿过袋子,吼了句,“这位侠士,多谢你的一饭之恩,他日必当涌泉相报,”话毕还朝着高悠抱了抱拳头,一连串动作做完,连忙拉着小玉进了阳台,还很体贴地关上了门。
小玉刚想说之前定了外卖,见此也只好作罢,毕竟还是这个看起来好吃的多。
高悠哑然失笑,“你的助手很好玩。”
林雅无奈地笑了笑,“就是有些八卦,坐吧。”
高悠看了看四周,沙发被稿纸、漫画书以及一些资料占据了,地上也全是书本,只有两个助手的位置还可以容纳人。
林雅顺着他的视线将周遭转了一圈,有些赧然,“过两天我会收拾一下。”
高悠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一边给她拆便当一边说道,“我觉得乱的很有氛围啊,就是那种漫画家该有的感觉,挺好的。”
林雅接过便当,然后被便当的豪华迷了眼,木盒子有三个小层,一层是晶莹剔透的米饭,上面撒着黑芝麻,热腾腾的还冒着香气,第二层是满满的蜜汁叉烧肉,以及红烧排骨,第三层摆放的是金黄的厚蛋烧和高汤煮的娃娃菜。
“这……”
“嗯?”高悠将汤盖子打开,顿时一种极鲜美的味道窜了出来,她这会儿被这香气熏得有些受不了,仿若肚子里有十个胃等着她去填满。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夜宵了。”她笑弯了眼睛,都是她喜欢的菜呢。
高悠也跟着微笑,“前些天跟大宏去了一家老字号吃饭,里面有挺多菜都不错,他们家的叉烧肉做得最好,想到你爱吃这个,就给你带了,还合口味吗?”
林雅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沉默了一小会儿,抬起头时,她的眼睛里有拼命装起来的勇气,高悠听见她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叉烧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