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的房间里,麻将的摩擦碰撞声混杂在粗劣聒噪的低吼声中,电视机开着,却无人在意上面放些什么,因为大家的注意都在麻将牌上了。
“三条!”
“碰!哎哟!胡了胡了!谢谢喂牌哈!”一个矮胖的小青年眯着眼睛贱兮兮道那副样子,旁人一看就想过去先踹一脚再说。
“草你祖宗!又特么是你麻杆儿,说,是不是出老千了!”刚刚打出三条的一个黝黑男人恶狠狠道,好像只要麻杆儿说出一个是字,就能立马拿出一把砍刀来把人给劈了。
叫麻杆儿的小青年有着一副与绰号截然相反的体型,要说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绰号,据说是因为他小时候生病生得瘦了吧唧的,后来在他妈妈精心调养下,便朝着某种生物不可阻挡地发展下去了,然而这绰号跟了他太久,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改不了了。
麻杆儿笑嘻嘻地拢过大家的赌注,喜不自禁地揣进自己的兜里,“我是会出老千的人吗?老子麻将之王,这片区,我说第二有谁敢说第一!”谁知刚说完这话,他的兜里就掉出来一张牌……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对那张牌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丫找揍是吧!”
麻杆儿见他举起肥厚的手掌作势要揍就冲着大门吼了句,“逸哥!”
这声‘逸哥’好像是某种条件反射的刺激物,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后看去,结果发现大门口空无一人。再回头,却见麻杆儿踮着脚打算从窗口跑路。
“靠!抓住他!”
麻杆儿身材岁肥胖,看上去行动十分不便的样子,但手脚倒是灵活极了,只见他东躲西藏的,倒是躲开了不少人的魔爪。
然一拳难敌四手,麻杆儿还是被众人拿皮带捆了个结实,“黑胖,你这样是不对的,我堂堂正正赢的钱!那张牌是不小心从家里带出来的……”
名唤黑胖的黝黑汉子呸了一声,然后轻轻拍拍他的脸,“敢在你黑胖哥眼皮底下耍花招,我看你是活腻了,这样吧,都是兄弟,你钱就交出来给大家伙吧,大家说好不好啊?”
众人或笑或逗地齐声说了个好字。
麻杆儿兜里的钱被黑胖拿了个精光,于是悲伤地耷拉着脑蛋,一副人生无望的样子,“好歹也给我留点儿呐,明天还想约小丽看电影呢!”作垂死挣扎。
“哟!还想约小丽看电影呢,人小丽同意了吗,死肥宅还是跟你的漫画书作伴去吧。”
麻杆儿想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但是气势还没聚拢起来就被黑胖瞪回去了,于是只好怂耷耷地垂下脑蛋,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颇为凶狠道,“逸哥会给我报仇的!”
黑胖这会儿已经和其他三人重开了一局麻将,闻言,挑着眉道,“逸哥有你这样的表弟可真是该哭了。”
麻杆儿气极,刚想吼一句粗口,就看到大门口进来一个人,于是眼眸一亮,惊喜地叫唤了声逸哥!
黑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知道狼来了的故事么,你这招很幼稚知不知道。”
有人戳了下黑胖的肩,黑胖不耐烦地耸了耸肩,道,“干嘛?”
那人用手指了下他身后,黑胖猛地一惊,立时反应过来,忙站起身还带翻了凳子,看到门口叼着烟的男人,他脸上的冷汗噌噌直冒,“逸哥!”
名唤逸哥的男人靠着门框,拧着眉,“都没事干了?”
黑胖撸了把自己的头发,嘿嘿笑了下,“放松一下,放松一下……”
逸哥那不带温度的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麻杆儿上面,眼巴巴瞅着他的麻杆儿终于得来他一个眼神后差点喜极而泣,“逸哥!他们欺负我,你看还拿皮带捆我手!”
黑胖忙道,“都是这小子出老千!这……不是闹着玩么……”
逸哥叹息了下,“行了,都散了吧,赶紧滚回去。”
“哎!”于是一群人便一哄而散了只留下还在地上瘫坐着的麻杆儿。
逸哥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还不起来。”
麻杆儿委委屈屈地以一种十分搞笑的姿势从地上直起身来,然后又委委屈屈地把被皮带捆着的手往他面前一递,“帮我解一下呗。”
要不是看在阿姨的份上,逸哥简直想分分钟拿皮带抽死他。
屋内日光灯雪白的光线下,是一张和高悠如出一辙的脸,只不过比之高悠斯文有礼的冷漠感,他的气质显得十分粗野冷峻,而且穿衣打扮上也十分不修边幅。
麻杆儿甩了甩被解开的手,抱怨道,“黑胖这小子太几把焉坏了,捆这么紧……”
“收拾下,我先上楼了。”逸哥揉了把他的头发,而后迈开步伐,随即停顿了下,似乎是想到什么,从裤袋里掏出一张有些皱的纸来,扔给了麻杆儿,“给你的。”
麻杆儿一边狐疑着展开那张纸,一边喃喃,“这是什么?”
就在他看到那用口红签着的‘悠然’时,傻了几秒,而后爆发出一种十分高频率非人类的吼声,简直活像是要把房子给震塌了。
逸哥啧了下,掏了掏耳朵,“瞎叫唤什么呢!”
“逸哥!这是真的么?!”麻杆儿激动地举着纸,眼中有几乎是冒着小星星一样的期待。
逸哥翻了个白眼,没回,直接上去了。麻杆儿也没继续追问,毕竟他知道逸哥是不会骗他什么的。
“我去,真的是悠然老师的字迹啊……她居然在这里……早知道我也跟着出去了……”作为一名悠然的资深脑残粉,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悠然的漫画,画册,以及签售会上偷拍的悠然照片,“还是用口红签的……”麻杆儿近乎变态一般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兴冲冲地跟着逸哥跑上楼,“逸哥逸哥!你是在哪里见到地悠然老师啊!?我也想见!”
“滚。”
麻杆儿原名叫马庆,逸哥本名叫严逸,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二十多年前,严逸的妈带着刚出生的严逸来到家乡,省吃俭用过日子,但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这样的生活并不好过,所幸在亲戚邻居的帮衬下,日子还算过得妥帖,只是在严逸初二的时候,他妈就出车祸离开人世了,于是一切都脱轨了……他没有再上高中,而是做了汽修学徒,一干就是六七年,后来开始做了物流,帮人运货,渐渐地过得还算个人样了。
他知道悠然也是因为麻杆儿的缘故,他阿姨也就是麻杆儿的妈恨铁不成钢,自己管教不了儿子,就想让严逸帮忙照看□□一下,于是这个肥宅便在严逸家住下了,严逸也由此知道这个表弟是个重度中二病晚期患者,十分热爱二次元的一切,每天在他耳边叨叨漫画,动漫什么的,搞得他不胜其烦,几年前麻杆儿看到悠然的作品后顿时就入了坑,深陷进去无法自拔,只要一到她的签售会不管多远都赶过去,房间里还贴着好多偷拍的照片,严逸想不知道也难。
他其实为麻杆儿要签名不仅仅是认出了悠然,更多的是因为那个女人是某人的女朋友,严逸从未想过,会在这个地方见到高悠,在他的记忆中,那个人一直停留在初二那年青涩张扬的少年模样,虽然跟他长得一样,但是显然要比他幸福地多。
猝不及防地看到高悠,那一瞬间他的心情近乎是平静的,因为经年过去,他对他的记忆模糊了太多太多,如非是那个人有一张跟他长得一样的脸,他断然是不会注意到的,而这次意外的见到,避不可免地牵扯到了过往的记忆……
严逸将麻杆儿关在了门外,躺在房间内的沙发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面色淡淡的,不知在想写什么,良久,他阖上了双眸,心想,都与我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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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雅和高悠两人回到山庄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在外面坐着聊天的人不多,他们走进房间的时候,发现只有葛兰一个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居然回来了?”葛兰震惊地看着他们俩。
被那直白浅显易懂的眼神一看,林雅顿时就有点囧,高悠笑骂了一句,“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葛兰将手中的电脑往茶几上一放,摊摊手道,“你看瑶瑶跟大宏就没回来。”
高悠眸色幽深地看向林雅,嘴角微微扬起,“我们是正经人对不对。”
“……”葛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其实说起来,两人也不是没想过那些男女之事,只是……高悠看了眼林雅,缺少了那么些气氛和某些契机,而且,照目前的发展速度来说,还是一步步稳妥些比较好。
三人在客厅闲聊了一会儿,傅翔便驾着蒋浩开门进来了。
“我去,耗子这是喝了多少啊?”葛兰惊道,说着便往厨房去拿水了。
傅翔将蒋浩丢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表情有些苦大仇深,他一屁股坐下,“这人真是……”
“怎么了?”高悠问。
“跟人拼酒呢。”傅翔扫了他一眼,而后奇怪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高悠,林雅:“……”
“他们俩纯着呢。还是幼儿园小朋友,不开车。”葛兰拎着杯子走过来,然后推了推倒得四仰八叉的蒋浩,“喝口水。”
蒋浩迷迷糊糊接过水,还没等水润湿嘴唇,胃里面就涌出来一股吐意,傅翔忙将垃圾桶踢到蒋浩身边,紧接着便看见他抱着垃圾桶狂呕。
“真是……”傅翔叹气,“辣眼睛啊……坐远一点吧。”他刚捂着鼻子挪动屁股就发现其他三人早已远离了呕吐中的某耗子,突然有点同情耗子……
“怎么跟人拼酒了呢?”葛兰问。
傅翔叹气,“我真是要感叹下这缘分两个字,你们猜我们遇到了谁?”
“大爷,你可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葛兰不耐烦道。
高悠问,“我们都认识?”
傅翔摇了摇头,“是那个绿了耗子的极品女。”
三人同时啊了一下,蒋浩恶狠狠道,“老子还没跟她在一块呢!”
“是是是……您赶紧休息吧。”傅翔道。
蒋浩翻了个身子,手背盖在脸上,有那么一刻,林雅觉得蒋浩在哭,谁知,她的感觉没有出错,蒋浩的眼角的的确确湿了。
葛兰震惊地看着他,有些无措地问道,“耗子,你没事吧?”
“……老子特么追她追那么认真!她这算什么?玩我呢!”他近乎咆哮一般地说着,默了像是想吼一声,只是喉咙嘶哑着,听上去有些破音。
高悠皱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蒋浩头一回出现这样的情况,虽说以前也不是没有失过恋,但是往往都是好聚好散,蒋浩看上去也没陷得那么深,可这回显然有些不对劲,他们都以为蒋浩这次也没倾注太多感情,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还算过得去,跟以往也没差太多,所以大家伙儿也都没放在心上,甚至有时候还拿出来取笑取笑。
而蒋浩现在这副样子,可不是没事两个字就过去了,他对那个女人很明显是动了真感情。
傅翔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重重叹了口气,他组织了下语言,而后将之前他们碰到的事情讲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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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翔,蒋浩两人跟葛兰分开后就走向了山庄的酒吧,这里开着好几家酒吧,两人特意挑了一件比较大的,美女看上去比较多的进去。
刚进去,就有一个身材极好的兔女郎带他们落座,待两人点了酒后,就发现有几个女孩在偷看他们。
傅翔勾着唇朝她们眨了眨眼睛,立时引来一片尖叫声,不过这尖叫声顷刻间便被吞没在了震耳欲聋的dj声中。
蒋浩给了他一个白眼,说了个骚字,便将目光放在了舞池里。本来只是无意的一瞥,却再也挪不开眼睛。
傅翔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群魔乱舞,他推了下蒋浩的胳膊,没反应。
一束光闪过他的脸,傅翔发现他的面孔苍白极了,嘴唇竟微微颤抖着。他大惊,当下就拍了下他的肩膀,大声吼道,“你干嘛呢?!”
蒋浩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感觉到傅翔在拍他,于是转过脸看他,木了一会儿后,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傅翔疑惑地看手机——‘我看到她了’
‘谁’
‘我之前追的那个’
‘草?在哪?’
‘舞池里,跟她男朋友一起跳舞’
傅翔忙看向舞池,发现各色灯光闪耀着,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哪个’
‘他们出来了’蒋浩发完消息便站了起来。
“干嘛?”傅翔感觉他有点不正常,蒋浩瞥了他一眼,然后拎起两瓶桌上刚刚放上来的啤酒往左前方走去。傅翔忙跟上他。
最后蒋浩站在了一个身穿黑色吊带长裙的漂亮女人边上,傅翔打量了下,发现那女人确实长得不错,修剪利落的短发搭配着英气的五官,像是古代卸下红妆换上铁甲的女巾帼,他讶异地看了眼蒋浩,心想原来耗子喜欢的是这类的么。
“蒋浩?”女人看到他的时候显得特别惊讶。
蒋浩尽可能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很巧哈。”只是语气有那么点呛人。只是酒吧里的声音太重,女人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于是蒋浩拿起啤酒,问了句,“喝一杯?”
女人皱了皱眉,然后下意识看向了坐在对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