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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丞》 107.第二十章:开济筹田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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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桐能及时赶来,看似轻松地搞定了万人的大场面,既有未雨绸缪的功劳,也有运气的成分。

    按照后世看来的经验,不管超市发米还是社区演练火灾,事先最要紧的就是按照这个活动需要的逻辑,把人群分成小组,才好实施有效管理。

    自梧州逆流而上的船快不起来,尤其左江水流量大,拉纤都不难,也只好靠船家的技术,尽量赶路。路途无事,顾桐除了跟顾二姐闲聊,多的是被迫空出来的闲暇。当脑子不再被诸多计划占据,才想起来,大群人集聚,吃饭睡觉都是天大的事,柳珽和沈希仪带去的船上最多有些钱,哪来得用的物资?赶紧命人快马去南宁采办米面肉菜、燃料菜刀等等生活物资,又命随来的崔胜出面,去让船不惜代价、加速前进。

    而运气,自然就是正好赶上这么多道爷啦!

    计划拿下太平后所这个最佳种蔗基地时,顾桐就盘算过了,经营这些土地急需劳动力。如果运气好,千户所里真有千户人家,算上老幼有那么三五千,当然还不够,但有了打底的,就来得及慢慢招募或吸纳流民了。在现场见到军户戚属竟然有近万人,一方面是意外之喜,物资供应等压力也着实不小。

    没来得及招呼满脸兴奋和理所当然佩服的柳珽,顾桐忙着叫几个行事利落的道士,分别带上主动报名会写字的军户做帮手,分别去登记人名。优先各类匠人,以及种田好手。至于已经编伍的普通精壮,索性叫柳珽每个指挥看过去,随手指看着顺眼的暂领管营,赶紧先排队吃饭,回头再慢慢登记。

    眼见校场不再是闹哄哄的人群,顾桐悄悄吁一口气,暗暗下决心,今夜开始,努力回忆默写论坛上看到的一切军事农业知识,并竭力整理所有能记得的数理化课本——这些知识泛滥年代的普通货色,如今却是比什么秘笈都珍贵。

    沈希仪平生大小战数百,震惊还没这短短一个时辰多。本想上前细问一番,这粗分的几指挥是否当成民兵、有何要求,还没迈脚,便见李柏乐呵呵凑上前,索性转身找柳珽,去帮他的忙。

    见李柏靠近,顾桐不禁笑道:“今日这般顺遂,多亏了道爷的人脉!这番救场之恩,如何酬答于你?”

    李柏一早认出,这百余撑场面且担负起核心组织工作的道士,多是先父李伯芳、正一派道士的徒子徒孙们,颇有跟他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还有一些,则是在龙虎山混得不得意、跟张家关系寻常的道士。

    得顾桐感谢,李柏大大得意,并不肯多讲当时在贵溪滞留,顾桐忙着操练道兵,闲来无事的李柏到处奔走,联络了许多炼丹同道旧识,狠狠吹嘘“我等去投两广提督,借他地盘,立一番基业,也算弘扬我正一派道统”,还到处留话,只要来两广的,只管去提督府问李柏行踪,总比在龙虎山几万道士中厮混一世强。

    如今暗棋效果还不错,李柏却不好拿出得意洋洋的款,只稽首笑道:“阿桐学通天地,但凡肯做事,哪里不是大道?……在贵溪配前所未见的成药方子,我当时便知,这些药在手,天下瘴疠之地便能无畏无惧、来去自如。只得阿桐送我这一份功德,便够一世奔走啦。”

    没想到帮了这么大的忙,李柏半分不肯居功,顾桐却不肯掩去谢意,笑道:“正巧绪大公子追问白糖生意的后续,问何时发第一批货。箭字第二都的都头叶成亲身送信来,这些道爷便一同登舟翻山,竟比我等晚了四十余天便到梧州。我已登船取太平这边来,他们买骡马取旱路,在桂平追上了船。”

    李柏笑嘻嘻听着。

    眼见今日全靠道士们他再不肯拉下身架表功,得意之情终究溢于言表。

    开局顺利,顾桐也欣喜,正好李柏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也就索□□代清楚:“看你情面上来的道士共一百零二人,待会儿场面略定,还需劳动你去问问,那些人肯留在太平,哪些人要回去……此地将来会有许多机密,若不想长留在此的话,倒不如早些回去,你我方便些。”

    李柏顿时大喜:出现机密,这是要拿出真本事来!

    想堂堂煮石道人,苦苦表白了这么长时间的忠诚和能干,不就是为了求道求真?最近顾桐也开始传授数算、物理,但也明言,数理都是基础的基础,化学才是发挥李柏原来根基的最好舞台。

    见到李柏的狂喜,顾桐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知识体系需要苦苦回忆和整理这种糗事,说了他也不信,就还是不提了吧。

    视线随意略过人群,见到苍松劲竹般挺拔的叶成,跟在柳珽后面帮手,做得兴兴头头还满脸钦敬,不由一乐:“叶都头也算柳师兄的得意下属了……在船上我就写好了白糖生意的回信,叶成却不肯奔波几千里只送一封信,非要来拜见柳珽。”

    李柏会心一乐:“我会记得也问一句叶成,让他好生想定,给个答覆——要么赶紧回去送信给绪大公子,要么就别走啦。”

    顾桐满意点头。

    略一沉吟,李柏道:“方才我转圈细瞧了一回,来的同门师兄弟多与我臭味相投,多是喜好炼丹烧汞的。若常在这里帮着田地之事,倒也成,不过还需阿桐允准,传我这些数理化的法门,可否转授?”

    顾桐哈哈一笑:“这些道爷起码有一半身手不错,各个都识字,均是上乘人才,用来管这些人种地砍蔗熬糖,岂非浪费了人才?”

    ——当世要找探索化工的研究人才,哪里还能找到比这些炼丹道士更合适的?

    李柏强按捺惊喜,问道:“那这些人该当做甚么,才不算抛费?”

    正要细细解释亟待探索的诸多项目,顾桐忽见沈希仪和柳珽联袂而来,匆忙对李柏交代一句“晚上来寻我,咱们这事重要,需安静所在好生聊聊”,赶紧微笑抱拳,迎上前去。

    沈希仪本来计划这次就随船回去的,但亲眼见顾桐安顿近万人的神迹,绝对胜过无数兵备道、团练使操练民团的水准。再一问柳珽,这还不是顾桐正式承认的兵法应用,哪里肯不亲眼见识一番?

    到底除了来时同路闲聊,并没甚么过硬的交情,就拉着柳珽一起来说话。

    以老将的水准,也不会傻到开口求留下,而是找了个很需要商议的急茬来问:“这些军户编伍之后,是各回住所待命,抑或明日就开始派工?”

    放眼四顾,诸多人等已吃好饭,三三两两凑在河边淘洗旧碗;还有长长队伍在等肉末米粉,队伍中老头老太太和抱孩子的妈妈相当多。

    顾桐不禁皱眉,转头对李柏一抱拳:“拜托道长,吩咐空出两个灶,只准老人和抱幼儿的妇人排队。”

    李柏一愣,笑着点头去了。

    沈希仪暗暗点头,却做出不依不饶状,追问道:“顾秀才可有既定方略?”

    二品总兵的官场成色虽然比不上自家师父的三品提督,实权也远远不及,但顾桐听柳珽介绍过,这位老将多次厮杀在叛乱蛮族第一线,且爱兵如子、人品过硬,赶紧恭恭敬敬抱拳行最端庄的读书人大礼,才答道:“不敢妄言方略!不过回来的路上,小子倒也曾做了些规划。”

    随即,尽量简洁介绍了一番。

    首先,就是对这些人手的安排。

    军户历来是聚居,这些人都住在相距五十多里的四个大村屯之中,为节省耕地,房屋多依山而建。但是编伍时萝卜快了不洗泥,并没有根据住处区分。所以今天只是粗略区分,明天会做详尽的人员登记,会区划每个精壮军户营的耕作区域,让他们根据区划定下主要聚居的村屯,再要求用搬家来适应工作。

    这么做的缺点是平添了一部分人搬家的麻烦,但优点是顺便打乱了原先的乡里结构,有利于新组织接手管理。

    其次,是对耕地的规划。

    根据前世的记忆,广西是绝对的水稻种植区,顾桐并不懂这些田地里为什么都种了杂粮。但他一点都不想迁就现实,决心按照效率来规划。所有离水源近、最好的水田都依旧种稻,一种高产却口感一般的两季占城稻;一种产量可怜但好吃的糯稻。这周围僮家有许多水牛,散放了吃肉用的,跟中原的牛价比,只能算个零头。反而是铁头犁铧比较贵,需去东莞采买。大宗生产资料的投资必不可少,需得尽快安排。

    甘蔗能耐一定程度的贫瘠,安排在缓坡等条件中等的地块,按比例来说,这是最多的地块。而且明天就开始放武艺好的道士四下里侦查,只要不容易被攻击、千户所安全范围内的荒地,今冬都安排开垦。

    再一个重要的,就是各类种子的准备。

    骤然要种甘蔗,种苗不会天上掉下来,需要赶紧联络给你去俍人区的行商,购买种苗。品种暂时顾不上了,种甘蔗犹如抢钱,当然是能买多少算多少。

    稻种虽相对常见,但也要提前去桂林、广州等汉人聚居的大城附近,才能采买够数量。稻种还有几个月筹集,到时候统一购买选种、集体规划种植。这个冬天,就让选出来的种稻高手们好好琢磨单独育秧、密植插秧的现代高产技术,能用一点是一点。稻田里间作的绿肥紫花苜蓿的种子也要多多准备。

    最后,甘蔗田多跟大豆间种,豆也是粮食,但关键是利用豆科的天然氮肥。所以豆种也是准备工作的重点。

    最后,是两件重要事项。

    要组织晚上习字。不管男女老少,识字之后,才能负担产业升级的重任,成为高级劳动者。顾桐决心先编一些简单的习字课本,挑一百名比较伶俐的少年少女先学,再让他们去做夜间习字班的小先生。

    再就是组织采买、运输生活燃料。可以烧饭菜的木柴生长虽快,但人口繁衍、田地开垦,柴草总是日益紧张,故而军户家里都一天做一顿饭,常常冷食。这样对胃非常不好,更别提老幼容易生病。南宁就有煤矿,可是没那么多煤炉子,就没法让家家户户改燃料。暂时只好琢磨盘些烧煤的大灶,集中烧水煮饭煮大菜,各家烧柴只是添补一二,情形就能改善。人挖的小煤窑产量有限,购买运输都不便,大规模的燃煤供应,就只好指望欧阳空出手来,研究工业挖掘机械,圈一个煤矿自己挖,才能真正供应到位。

    顾桐掰着手指,把最紧急的几件事一一道来。

    柳珽习惯了这位想法总是与众不同,也懒得问这些与军伍不相干的事,只嗯嗯答应着点头而已,其实这耳进、那耳出。

    沈希仪却是世袭指挥使出身,最早便是管理奉议卫,做过广西一省的都指挥佥事,真正工作就是组织军屯,抽空日常练兵。但这么听下来,他十余年的军屯管理经验却像个笑话: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么多琐碎事体!目瞪口呆瞧着眼前的少年书生,不由摇头苦笑:“难怪半生被读书人瞧不起——若大头巾皆有秀才这般筹划之能,武人都只好去啃土。”

    柳珽噗嗤一乐:“我两京做过好纨绔,两广瞧过许多官儿,哪有一个大头巾,能有这小秀才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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