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见月》 12.不知是客

    秋风飒飒，长空落叶，四方山顶上已有了些许萧瑟的寒意。

    “爹爹，我已经七岁了！你答应过我，七岁就能教我练剑的。”

    “哈哈哈，当然，凡儿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自然可以练剑。不过，今天爹爹想要考考凡儿。”

    “爹爹请问。”

    “我要问的是，你练剑，或者想要练剑，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我喜欢剑！”

    “哦？喜欢啊？凡儿可是第一次和爹爹说喜欢呢。你都没说过喜欢爹爹娘亲……”

    “那不一样！爹爹娘亲永远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啊。可是我见过爹爹舞剑，我真的特别喜欢，那种感觉不一样的，我想要学剑，真的。”

    “……凡儿你刚刚可是说了爹爹和娘亲是你最亲最爱的人？”

    “……我的重点在后面！！”

    “噢噢，那，凡儿你刚刚说你特别喜欢看爹爹舞剑！”

    “……”

    “呀，凡儿你是不是耳朵红了？”

    “……”

    “诶诶，别走啊！爹爹开玩笑的。”

    “凡儿？”

    “凡儿？”

    “陆·云·凡！”

    “回来～我教你练剑啊！”

    落日余晖，春暖花开，树梢梢上青翠的嫩芽已经舒展开。转眼已是三年，粉嫩的小娃抽条般生长，利落的腰身带着少年人的意气，耀眼而锋利。

    “凡儿，天色暗了，把书放下吧，莫伤了眼睛。出来陪我过两招？”

    “爹爹有令，岂敢不从。”

    ……

    “哈哈，好凡儿，进步挺大，能在我手下走上十招了。”

    “呼，不行，再来一次！”

    “好！”

    “呼呼，再来！”

    “再来！”

    “再来！”

    “凡儿收剑吧。”

    “…好吧。”

    小云凡用木剑挽了个剑花，背于身后。

    “你年纪尚小，骨骼不充，身量未成。日常训练已经很多了，对练当适可而止，不然容易长不高的。”

    “好吧……爹，我有点疑惑想问你。”

    “嗯？什么疑惑？”

    “爹爹的剑杀过人吗？”

    “自然。”

    “那杀得何人，又因何事呢？”

    “大概魔修四五，小人一二，修得灵智的高阶妖兽也有一二吧。大抵都是出门在外，或除恶扬善，或仅求自保罢了。你为何问起此事？”

    “今日我在书上看到：‘小人亦有好处，不可恶其人，并没其是；君子亦有过差，不可好其人，并饰其非。’

    于是心想若是有一魔修害人性命，伤人一百，但他仍有善心，又或做何举动，救人一千，那当如何计较。若是有一善人虽有善心，但做了错事至人死亡，又当如何。

    这世上若没有绝对的好坏善恶人，那么，要是将来我能修成爹爹这般厉害的剑法，手中剑指，剑下人大都非善非恶，即善又恶，我又要怎么判断他们该杀该留呢？”

    ……

    “凡儿，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迷惑吗？因为你书读的多，事经得却很少。”

    “世间道理都能记载于书籍中，说出来我们好像都懂，都觉得有理，但到了真正处事时，却又少有能依从的。因为你只是看到了，看懂了，而不是让它真正融入你的行为，你的灵魂中去。或者说，你只是知，但做不到。”

    “……爹爹，我还是不懂。我努力做到不就好了吗？”

    “拿你说的魔修和善人的例子说吧，世间本就如此，有善必有恶，有好必有坏，就如阴阳一体，此消彼长，但又根植于彼此，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而阴阳又可细分阴阳，无限可分，就如大善人心中也有偏私，魔修心中也有余情一般。但阴阳乃大道也。我们可以知，可以用，但做不到。

    又如天道生生不息，大多是来源于阴阳的转化，阳与阴相斗，万物对立较量，促进成长，自是生生不息。地道则包容万物，无论是至真纯善之人，抑或恶毒残忍之辈，无论月华雨露，抑或臭秽阴私，它都能容忍承受，加以宽容。但同样，天地之道，我们可以学，但我们做不到。”

    “按照天地道义来看，无论是善人恶人，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他们的生死，只取决于因果与缘法，所以这些人都不用杀。但我们不一样，凡儿，我们还在三界内，跳不开五行中，我们自己就是因果，就是缘法，如何能做到天地之道呢。”

    “……”

    “凡儿，我们自称修道之人，修道修道，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理解道，做到道。大道三千，小道更是如繁星，这也是修道者的理想与难处。

    你出生在四方山上，自小只有我们这些长辈与书籍陪着你，而这些书籍中多涉及天地道义。你很有灵性，对天地之道的理解颇深，但暂时没有这个能力做到天地之道罢了。

    其实世间众人现在所修皆为人道，我们现在能做到的只有人道。人道可以象天地也可以象世间万物。

    有那象狼的，狡黠凶狠；也有象兔子的，温顺服帖；有那象木头的，呆讷但勇于担当；也有象刀剑的，锋芒毕露。人道多情多变，随性自然，每个人的人道不一样，遇事作出的抉择也不同，只要发乎本心。而你疑惑的答案，也只能从你自己的人道中寻。

    爹爹对凡儿用剑的嘱咐，仅有一句：

    莫要被怒意恨意杀意蒙了眼，杀生成魔，也莫要犹豫不决心慈手软，反倒委屈了自己。”

    “……是，凡大致知道了，谢谢爹爹解惑。”

    “唉，无事，也是爹爹疏忽了，你与同龄人基本没有交集，仅仅是书籍与我们这些长辈总是不足的。明年凡儿十一岁，刚好六十年期满，是开山门纳新之日。到时四方山上也要有很多小孩子了，你与他们多相处相处自会慢慢理解爹爹的话。”

    “好的。”

    “唔，还有一事，十一岁后便可以开始修炼了。爹与你掌门师叔商量后，决定让你拜入他的门下修炼术法，你便是四方山掌门座下大弟子，四方山小辈们的大师兄了，要努力，做好榜样，可知道啦？”

    “知道啦。”

    “知道就好，来来，快藏好，爹爹偷偷下山给你买的张记糕点，有你喜欢的桂花糕和马蹄糕，和以前一样，别让你娘知道哦。”

    “……谢谢爹。”

    十年一次的，山门大比。正是盛夏时节，知了伏在树下不眠不休地叫唤，热浪阵阵扑来，却都抵不过四方山众弟子滔天的热情。

    “呼，呼，师兄，我输了。”

    “云简师弟，承让了。”

    “最后一场，陆云凡胜！”

    “我宣布，四方山第七十五届弟子第一次山门大比排名，第一名，陆云凡！第二名，云简！第三名，青瑞！第四名，红纱！第五名，行机！……”

    ……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我就知道大师兄最厉害了！！”

    “大师兄好帅！帅破天际了啊啊啊！他最后停在云简师兄面前的那一剑就是陆师伯的成名剑招吧！真的好帅啊！比陆师伯还帅！”

    “天呐！大师兄已经筑基大圆满了，我们才筑基初期，都是21岁，他为什么能那么牛逼！这就是天之骄子吧！”

    “你们不知道别的门派有多羡慕我们呢，都说我们这一届水平太高，但最最厉害的是有大师兄在啊，他们都说千年来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大师兄！说不定大师兄还能飞升，打破两千年来无人飞升的诅咒呢！”

    “我最佩服的是大师兄的谦和啊，大师兄比试时完全放弃了能碾压我们的修为，只用剑术比试。但他的剑术也超棒啊！！”

    “大师兄求带飞！”

    ……

    “大师兄！”

    “红纱师妹好。怎么啦？”

    “我刚从山下出任务回来，给大师兄你带了些东西。喏。”

    “谢谢红纱，这是？”

    “张记的点心啦～”

    “……”

    “嘿嘿，我听陆师伯说的，他说你最爱吃这家的糕点，红豆小猪包是刚出炉的，大师兄你快尝尝。”

    “……好的。红纱有心了，谢谢你。”

    “大师兄好～哟哟，红纱你也在这呀，来给大师兄献殷勤了呀～”

    “青瑞师弟好。”

    “哼，你过来干什么，管你什么事！”

    “诶，红纱师妹，你这就太厚此薄彼了吧，我和大师兄都是你师兄，你不给我带礼物就算了，还对我不恭不敬的……这是不是，说明你有什么小心思呀，嗯～？”

    “有什么小心思，哼，就是不喜欢看到你罢了！”

    “噢！红纱真伤人，我的小心脏碎成以一片片啦！诶呀，有我最喜欢的小猪包，吃了它我就能复活啦！”

    “那师弟快多吃点吧！”

    “嘿嘿，大师兄有令，不敢不从啦。”

    “青瑞你敢！”

    “叫师兄～小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