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见月》 21.地阶林蛙

    那林蛙通体碧绿如翡翠，略带暗黄斑点，前肢蜷曲趴着，两只突出的金黄眼睛上，瞳孔危险地眯成一条横缝，左右滴溜地扫视着。

    俞羽扶着半昏迷的俞绛，小脸全白了。小姑娘对这些滑腻的动物最无好感。她扯了扯挡在前面俞哮师兄的衣服角，几乎语带哭腔：“师兄，我们怎么办啊？”

    俞哮听闻微微侧身动了动，那双金黄眼睛立马瞪了过来。

    他马上停住动作，压低声音尽量平稳地安抚道：“别怕。大家不要动，蛙类的视力特殊，只能注意到活动的东西。待会儿我先吸引它的注意力，你们就全力朝师叔那边跑，越快越好！”

    他身旁的俞画目不斜视盯着林蛙，嘴里却十分坚定地接道：“我和你一起，胜算能大一点。”

    俞哮没有扭头看她，但还是停顿了会儿了才道：

    “好。你三，我七，走！”

    奇门之术。

    震三伤门星天冲，兑七惊门星天柱。

    俞哮顶着林蛙摄人的威压向兑七位冲去。

    那双金黄的大眼立马随着他移动，还沾着俞绛红色血液的大嘴张开，舌头以肉眼不可看清的极速弹出。

    “你们快走！！”

    俞哮吼出声来，双手捏诀，隔空控剑。长剑附上灵力直直朝飞来的舌头刺去。那舌头却灵巧而突兀地在空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避开长剑继续朝这边袭来。

    俞羽、俞棋等人架着俞绛，使出全部本领，飞速地朝师叔那边跑去。然而在地阶妖兽的威压下，他们的速度不能及平常一二。

    空中云层还在缓慢聚集，但霞光已经浅淡黯然，菩提树下，黄新真人面色发青，放于膝上的双手微微颤抖，明显也为地阶妖兽的威压所迫。

    一击不中，俞哮召回长剑停在原地，他狭长的双目敏锐地注视着，直到那条红舌险要沾到他的前襟，他才原地高高跳起避过。只见他在空中一个后空翻，手持长剑从高处直斩而下，更为醇厚的灵力与剑气混合，将那条红舌与土地牢牢钉到了一处。

    “呱！呱！！”

    林蛙疼得大叫，头部两侧的气囊高高鼓起，产生的声浪瞬间掀翻了周遭百米。树木倾轧，泥土翻飞，俞羽等人直接被掀飞到了菩提树附近，俞哮俞画两人倒是有所准备，利用长剑死死得伏在了地上。

    那林蛙嚷完疼，豆大的脑子才想起来要拔掉剑，它猩红的舌尖开始从中央分叉，一边翻转就将扎着它的剑和剑上的人一起丢了出去！

    拔剑带来的疼痛瞬间又席卷了它，气囊高鼓，声浪直接将飞上天空的俞哮推出百米，狠狠摔在了菩提树下。

    黄新真人又一次承受了一波气浪的冲击，面色青白，双手抖得越来越明显，空中霞光已散，大势已去。

    俞棋快速地把俞哮师兄扶了过来，好险修真之人体魄较好，飞出百米也只是受些内伤吐几口血，大体还能撑住。

    只是看到这一幕，已经有弟子承受不住压力，开始在一旁抽泣了，低低地唤着“师叔”“师兄”什么的。

    那边林蛙豆大的脑子也会开窍，学得教训，把舌头缩回来藏好后，后肢一蹬，就想要跳跃过去直接压扁那群人。

    不料，前面俞哮只是吸引注意，后方俞画绕着林蛙画好的卦象阵法，才是利刃雷霆。

    林蛙一跃，触动阵法，其内瞬间刀光剑影，雷霆轰鸣，四肢禁锢动弹不得，百般攻击加诸一身，正是震三伤门之术法。

    从阵法外看，刀光剑影朦胧，遮掩了林蛙身形，一时静悄悄的，仿佛生息全无。

    然而俞画的心却不敢放下。

    突然，源源不绝的水流从林蛙所在暴涌而出，如同雪崩瀑布般顺着山体急逼而下。

    水流冲毁了阵法，也瞬间淹没了布阵的俞画。

    百米的距离对于湍急奔流的水来说不过瞬息，眼见就要淹没到了菩提树下。

    突然一阵气旋带着水流从菩提树下暴起，腾空直上，窜上天空，连云层都被击穿了个大洞。

    有弟子欣喜尖叫：“师叔！”

    黄新真人随着气旋而上，停滞在半空，与林蛙遥遥相对。蓝色的厚重水流被阻挡成一堵高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林蛙长大嘴巴，水流持续地喷射出来。金黄的双眼泛起红色血丝，满是怒气。

    黄新真人与它对视片刻，缓缓举起自己双手，左手位置靠下，右手平直偏右，平常喜笑的眼睛此时一片漠然，说出的话语如同黄钟大吕，令四周山体不住地震动共鸣。

    他一字一顿说道：

    “山泽通气 ，艮兑为损 。”

    瞬时间，所有水液倒流，群山震颤不断。

    那水流至柔，却无孔不入，从林蛙细微的皮肤孔洞注入，又从内部扩大撕裂流出来。那群山移动，落石草木，纷纷重重地砸在了它身上，令它动弹不得。

    远处“呱呱”声不断传来，黄新真人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他挥手支起屏障挡住声浪冲击，转过头来，弟子们才发现他满鼻子满眼竟都溢出了鲜红的血液。

    俞画刚被师妹们从水流中拉了出来，看到这幕，忍不住惊呼道：“师叔！你这是？”

    黄新真人一愣，伸手摸了把脸，苦笑了下，掏出一枚竹简迅速掰断，“快走吧，朝西边去。我强行提升修为，撑不了太久，四方山的人在西边，我们往那边走。”

    ……

    四方山众人寻着竹简微弱的感应朝东南面赶了过去。不过两边距离太远，他们全力跑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人。

    不过眼前的景象完全震惊到他们了。

    一地的鲜血，一地生死不知的人。

    仅存的两名弟子面目模糊，凭剑勉力伫立，血液顺着白刃流下，深深没入泥土中。

    而对面是一只巨大的林蛙，成人般的高度，翠绿的皮肤渗出道道血色，一双金黄的大眼睛凶猛而警惕地盯着突兀出现的一群人，空气中遍布着地阶的威压。

    陆云凡左手随意一挥，一个防护罩升起，内里的威压被抵消一半，小辈们才好受了一些。

    他左手反执长剑，右手做了个微微下压的动作，轻声叮嘱：“你们在这，先不要动作，我去解决它。”

    期漫不太放心，表情皱成一团，只有嘴唇微微抖动发声：“师尊，这只林蛙好像是地阶的。”

    陆云凡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摩挲了一下戴在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他和期漫刚讨来的能装生命体的空间法宝——轻声笃定道：“放心，我能赢。”

    陆云凡往前一步踏出防护罩，左手起剑旋身朝着林蛙攻去，一道完满的圆绽放开来。弧形的光转瞬到了林蛙面前，却没能近身，林蛙鼓起气囊，声浪瞬间炸裂，抵消了近到咫尺的剑气。

    声浪继续扩张，霎时间周遭林木飒飒作响，花草摇曳，无一物不动，又无一物不静。而陆云凡，在环境的遮掩下只剩下一道残影，左手把剑送至胸前，右手接替剑柄，直直向前刺出。

    “噗嗤。”长剑狠狠扎入了林蛙硕大的左眼，陆云凡在半空中腰身一翻，利落地落在了林蛙扁平的脑壳上，双手握剑，灵力迸发，用力一搅，林蛙的左眼就被搅得稀巴烂。

    “呱！呱！呱呱！！”

    林蛙疼得大叫，扁平的头部猛的往后一甩，湿润滑腻的皮肤上没有着力点，陆云凡只得放开长剑，随着一阵阵声浪倒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巧妙地翻转了一下重心，轻轻落在了林蛙视野的盲区。

    右手一挥，一把新的利剑出现在手心，一入手就剑意嗡鸣，震颤不止。

    之后，没有丝毫的灵力提速及辅助，陆云凡仅凭借着自己纯粹的速度和高超的武艺，从林蛙看不见的一侧突入，穿破层层声浪，到了林蛙旁边。

    速度太快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疼痛影响了林蛙的反应速度，这一刹那，它只来得及将脸转向陆云凡来的方向。

    那是危险来临的方向

    就如同预判一般，陆云凡轻松地将手中的剑送入了转过头来的林蛙的右眼中。同时，灵力在一瞬间爆发，顺着利刃全部倾入林蛙的眼底，只听得“啵”的一声，林蛙的右眼就整个膨胀爆炸了。

    陆云凡极速后退，却不是为了避免灵力的波及。

    他的灵力分寸掌控得很好，只是地阶妖兽的体格被强化，就算是离大脑这么近距离地爆炸也不足以致命。而且它们除了脑中最重要的妖丹，往往在下丹田中还有一套额外的力量体系，足以支撑没有妖丹后的生命延续。

    林蛙的脑壳极其坚硬，右眼的爆炸只是给它造成了一个空洞洞地眼眶。加上被搅碎的左眼，它是彻底瞎了。

    它痛得仰天长叫，这次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只是众人觉得脚下山体摇晃，站立不稳东倒西歪起来。

    林蛙高高鼓起两颊，满是血迹的大嘴张开，陆云凡才理解它为什么一直没用它的舌头。

    那张巨大的嘴里，倒翻放置的舌头已经只剩下烂烂的小半截残留。那大嘴边的血迹，原来也不只是星涯门人的血。

    还不等陆云凡看得再仔细，一股高压的水流就从林蛙嘴里喷射了出来，配合着颤动的山体，竟然可以勉强算是黄新真人使用过的招数！

    虽然它的脑子仅有拳头大小，被催生出来的太快以至于灵智没有完全开启，但它的学习能力已经显然值得称赞。只是一次，它就使出了它能使出的，它曾经承受过的最强伤害。

    可惜了，终究只是照猫画虎，生搬硬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