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翠花就被教育说,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即使他给你一颗看起来很漂亮的糖果,但糖衣里面也有可能包的是蒙汗药,断肠草。
因此她一直谨遵教诲,不轻易接受不认识的人投食。但是有两种人会让她失去警惕,一种是老人,另一种是小孩。
老人往往行动不便,容易让人产生同情心,看起来没有杀伤力,当他们用那双布满褶皱的手递给你吃的,还一脸诚挚关爱的时候,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所以在上次回铸剑山庄的路上,她才会毫不犹豫地吃了那个老爷爷给的包子。
小孩就更加人畜无害了,小小的个子,软糯的身体,奶奶的吐字,这一切简直让人心都萌化了,哪还能分出心思去考虑他会不会害你呢?
当下翠花就遇到了这样的状况,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男孩扯着她的衣角,摆着小脑袋,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娇滴滴地说道:“堂姐堂姐,吃饭吃饭。”
这个叫她堂姐的小孩叫练五,是练小偷老来得子的产物。由于之前萧异并未向她提起过这个小孩,所以他刚抓住她衣角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还尴尬地问了句这是谁家小孩。不过幸好练三三离开练家那年才11岁,这小孩还未出生,所以她不认识也很正常,倒是也没引起他们的怀疑。
其实说实话,在练小偷说布置好了饭菜让他们吃的时候,翠花并不是很相信面前这个看似真诚的中年男人,尤其是在听说过他以往对练三三的针对之后。虽然练三三也主动招惹了他,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老跟自己的小侄女过不去,实在是有些心胸狭隘了。
这样心胸狭隘的人,翠花很难相信他如今能陪着笑脸真心实意地请他们吃一顿饭。谁知道这饭菜里面是真正的佳肴还是害人的□□呢?
所以在大伯母让人把饭桌抬到萧异面前之后,他们也没有顺势坐下去。
但要找个不伤表面和气的借口说不吃的确是很难的,只有一个听起来很烂,完全没有可信度,但却让人无法查证的理由,那就是——
“大伯,不好意思,我们在减肥。”
练小偷摆放碗筷的手一停,说:“减……肥?”
“对,最近吃得太多,哎呀,都快胖死了。”翠花说着还顺便低了下头,故意露出双下巴用以自证。
练小偷和他的妻子看着对面这两年轻人,一个个子娇小,身段却凹凸有致,无一丝不足,也无一丝赘肉,即使脸是圆的也没有婴儿肥。另一个身形高大,却精瘦有力,从身材到脸蛋都如雕刻般,一丝多余都没有。
而这样的两个人却对自己说他们要减肥,练小偷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盖在衣服底下还遮掩不住的小肚腩,又看了看妻子发福走样的姿态,有些心虚。看,这世上就是有些人,先天条件比你好,后天还比你更努力。
既然翠花他们都这样说了,练小偷倒也没强硬地要求他们动筷子,就是自家妻子和他们礼貌走了几个推拉过场。
过场是这样走的——
“侄女,侄女婿,你们不胖,哪里胖了,减什么肥啊,不要虐待自己的胃。”
“大伯母,你看三三,就这腰也能叫腰?还有这手臂,比猪蹄还粗,这腿就更不用说,也是被裙子遮住了,不然吓死您啊。”
“对,大伯母,你看萧异这张脸,眼角浮肿,鼻子粗大,双颊莫名鼓出,下巴都快淹没在脖子里了。”
“你俩这样嫌弃对方,当初是怎么看对眼的?”
“因为我傻。”
“因为他傻。”
至此,他们终于不再劝说。翠花以为,自己终于躲过这顿饭的时候,那个扯着她衣角的小孩却蹦蹦跳跳地出现了。
一起出现的还有练小偷的另外两个子女,大儿子练一,二女儿练四儿。
练四儿今年十七岁,长了一副好皮相,五官清纯中带着几分柔美,身材清瘦高挑,眉目自带一丝惹人怜爱的凄楚,翠花第一眼瞧见她,心里就赞叹道,这要是头猪,也是头让人不忍心宰掉的猪。
但人家倒是没瞧她,进屋第一时间,就把眼神放到了萧异的身上,一瞬间的惊艳过后,就时不时地往他身上瞟一眼。抬头望一下,又佯装不在意地往旁边看过去,又望一下,又看过去。
三番几次之后,一直盯着人家的翠花,终于有所顿悟,她附在萧异耳边小声说:“那姑娘好像是是看上你了。”
眼见自己缠着的大姐姐不理自己,反而跟旁边的人说话,练五一下急了,连忙又扯了几下翠花的袖子,皱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说:“堂姐堂姐,跟小五说话好不好嘛。”
翠花没办法,还没看到萧异的反应就被那小孩扯了过去,只好安抚他道:“好好好,我跟你说话,你要说什么啊?”
“堂姐不能不吃饭,不吃饭就长不高,长不高就找不到老婆了。”
感情这孩子把他爹教给他的那一套说辞用到自己身上了。翠花拿小孩最没有办法,跟他说道理他不懂,不跟他说道理他比你还能硬掰。
“小五,我已经找到老婆了,你看,我旁边这个不就是我的老婆吗?”
于是翠花如是说,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萧异。
萧异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看了一大一小的两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转了过去。
“他不行!”练五只看了一眼就义正言辞地说。
“为什么不行啊?”
“爹说老婆要找温柔的,听话的,尊重你的,这个人一看就不行,堂姐堂姐你别要他。”
翠花暗自惊叹,没想到这小孩年纪轻轻,看人居然看得这么准,不错。
“堂姐堂姐,你就是饭吃得不多,所以才没找到最好的老婆,你跟我多吃一点,下次就能找到更好的了啊。”
“这个……”翠花偏头往萧异那看了一眼,本想咨询一下他如何打发这小孩,但是却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眼神似乎看的是对面坐的那练四儿,练四儿仿佛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小脸微红,不自然地端起桌上水杯小抿了一口。
然后她就鬼使神差地回了练五一句:“好,我们多吃饭。”
等萧异回过神来开始注意到翠花的时候,她已经拿着筷子往碗里夹了一堆菜了,还把那小孩抱在自己的腿上,一边吃一边喂他。
“对,女孩子减什么肥嘛,侄女婿,你也吃点,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练小偷满意地看了看翠花,又笑着劝说萧异道。
“诶,我们的立场呢?你怎么这么快就向敌人妥协了?”他低声质问翠花,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翠花仿若未闻地继续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五花肉,又吃了一片青菜,这才慢悠悠地回他说:“没有立场,没有妥协,我就是饿了。”
“你饿了?”萧异一挑眉,满脸关心地说:“那刚才在路上你怎么不说,不然就先带你去吃点东西了,怎么样,没饿坏了吧?”
“没。”
对于萧异突如其来的温柔,翠花把它解释为做贼心虚。一个常年对你没几句好话的男人,尤其是在婚姻中的男人,如果某天突然对你温柔起来,除了他灵魂变异之外,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在外面有人了。
而现在,练四儿就是那个外面的女人,翠花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自然就受到了他不同往日的对待。
这样想想,她更加觉得自己实在太凄惨了,被迫嫁人,被迫以别人的名义嫁人,还要被迫被劈腿。心中无限凄凉,于是就多塞了几口饭。
饭塞多了,就不小心噎住了,翠花猛咳了几声,就见对面的练小偷把一壶刚送上桌的茶水递了过来,她连忙猛灌了几口,这才好了下来。
“侄女婿你不吃饭,也喝点水吧,这茶叶是我托人从江南带过来的,你舟车劳顿许久,喝点解解乏。”练小偷见翠花好了,于是又把茶水递到了萧异面前。
萧异接过那壶茶水,状似不经意地闻了闻,眉目微动,瞟了翠花一眼,嘴角忽然弯了弯,笑着道:“果然是好茶,那晚辈就多谢大伯了。”
说完他便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后来的事,翠花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喝了茶水之后,脑袋渐渐变得混沌不清,夹菜也夹不稳,掉了好大一块牛肉。
最后就一头栽倒在了饭桌上。
倒下来的那一刻,她明白果然还是不要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上次吃了那包子就闹了肚子,如今吃了这顿饭,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小孩和老人的确人畜无害,但是架不住无意中也会害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