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翠花和萧异的确是一起睡了,睡在一张床上,盖着一床被子。
但萧异不是圣人,做不出盖棉被纯聊天的事。于是…………他们没有聊天,倒头就背对背睡得香甜。
嗯,睡得香甜是骗人的。翠花在心里把羊数到了一万三千四百只,还是没睡着。她在想什么呢?天地良心,她什么也没想,就是脑子里自己无端冒出一些莫名的念头。
莫名的念头是关于近两个月前在寒山寺的姻缘树下的那两滴水,当时忙着逃跑,后来又到了练家,身心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没有心思去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现在在一间两性情趣房间里,身边睡着当时的两位男当事人之一,她的脑子竟不可控地开始琢磨那两滴水来。
首先,她为什么会琢磨?如果按第一次她一个人进去的祈祷方式来说,这两滴水里绝不可能有她的。所以她琢磨的原因就是,第二次一起祈祷时,她心里念了别人的名字。
她默念的名字是萧异。
说实话,其实一开始她原本想过念铁柱的名字的,因为好歹那也是她初恋。但是她转而又想,铁柱在诛邪教那片林子里都明着拒绝过自己了,她没必要浪费一次求姻缘的好机会。
而当时她身边的男性,除了他以外,就只剩一个萧异和一个出了家的小和尚了。她是个正经人,求的姻缘当然得是正经的姻缘。于是她一闭眼,就浮现出萧异的名字。
所以两滴水,三个人,究竟是其中哪两个人得到了月老的认可呢?
翠花虽然自认为以现实的角度看,自己和萧异在一起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从那两滴水的情况来客观看待,这种情况还是有三分之二的机会。三分之二,已经超过了半数,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的。
所以说,如果那两滴水里有一滴是自己的,意思就是她和身边躺着的这个男人,是命定的姻缘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翠花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可怕了。
在听到床那边的呼吸声平稳了之后,她悄悄地转过身去瞅着他的背影打量了半天。虽然这人看起来不靠谱吧,但是肩膀倒是生得挺宽厚,从背面看去还让人心生几分安全感。
看着看着她就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依着她手的意思,似乎是要摸上去。离他的肩膀只有一公分距离的时候,对方突然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把她的手撞了一下,接着听到一声惊叫——
“啊!有蟑螂!”
萧异抱着被子站在床中央,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还没睡?”翠花先是为他的行为抽了抽嘴角,又为自己的行为心虚地撇开了头道。
“没睡,你在身边怎么睡得着。”他似乎是被吓得还没缓过神来,一不小心脱口而出道。
“什么?”
“咳咳,没什么,”萧异掩饰性地捂着嘴唇咳道,突然他眼神一瞟,又看到了地板上一只小强快速爬过,惊得迅速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急切地叫唤道:“翠花翠花,快把它杀死,快点!”
…………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在翠花拿着鞋子翻箱倒柜地追着那蟑螂跑了半天之后,地板上终于出现了它的尸体。
她打死了那只爬行小动物之后,站在地上,手里举着鞋,静静地望了萧异好一会儿。直到对方被她看得倒头把被子一蒙,再也不出声。
重新爬上床的时候,翠花深深觉得,月老赏赐的那两滴神水,其中绝对没有自己的。
第二天,正月十五,上元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过了昨晚的事,心里不好意思了,萧异今天起得很早,翠花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下楼一看,他正坐在桌子上吃着早餐。见她走下来,也没看她,一心一意地扒拉着饭碗,仿佛饿了三天三夜,眼里只有事物的流浪汉。
翠花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往他那边一瞅,发现他吃的是一碗面,热气腾腾地,很是勾起人的食欲。于是她摸着肚子也叫了一碗,等面的时候太过无聊又饥饿,于是她盯着萧异的碗里一直看,直到看出了点什么不对劲。
“诶,你不是不喜欢吃黄豆芽的吗?”翠花讶异地问道,她记得上次在寒山寺的厨房里,他可是不嫌麻烦地一根根地把黄豆芽上的黄豆给摘了,现在他碗里那么多黄豆芽竟然吃得毫无所觉?
萧异吸着一根面条,僵在当场,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啊?我还以为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和我的口味一样的人呢,你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啊?”
她无限惋惜又很不开心地说。
正好服务员端着面条上来了,萧异也不敢看她的眼睛,连忙道:“快吃面吃面,食不言寝不语。”
早餐在翠花的疑惑和萧异的心虚中度过。
中午萧异趴在床上睡午觉,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他也不急着去找他要去找的人,先好好休息一下才是当务之急。
但翠花显然没有他累,扒在窗边看着底下来往的人群,眼睛转个不停。看到好看的江南姑娘,还要忍不住惊叹一声,吵的萧异半天没睡着。
彻底被惊得毫无睡意是她突然叫了一声,激动地把窗棱拍得啪啪做响说:“啊,那个男人长得好清秀啊!”
“什么啊?”他把被子一掀,终于忍不住爬起来走到窗边往下望,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看个什么鬼,能吵吵这么久。”
翠花伸出青葱食指往河对面的左边一棵树下一指,他顺着看过去,树底下是有个男人,也是长得还算不错,但是看来看去,怎么也算不上非常惊艳。
于是他拍了一下翠花的脑袋,用颇嫌弃的语气说:“长得这么一般你就花痴,还有没有点审美能力了。”
“这不是天天看着你这么一张脸,看腻了嘛。”
她揉了揉脑袋,小声地咕哝道。
“你说什么?”萧异语气提高了两个度,不解又不忿地说:“我这张脸你还不满意?就……”他又往树底下那个男人看了一眼,指着说:“就喜欢那种平庸的长相?”
翠花见他那么激动,于是摆正了态度,语重心长地开口:“我没有说你不好看,相反,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但是,再好的东西也会看腻是不是?我天天对着你,你又天天一成不变,差不多的穿着,差不多的打扮,实在没有什么新鲜感嘛。别说我了,就是一般小姑娘也会习惯成自然啊。”
“那…………那应该怎么办?”
“或许,你换个发型试试?”
换个发型这种说法只是翠花当时随口一说的敷衍之词,因为她没想过萧异真的会去换了个发型。
那是在她看窗外的人景看厌了,决定上床休息一下之后发生的事。
可能是因为睁着眼睛望了太久,眼部肌肉已经疲乏得很,躺下去没多久她就进入了梦乡。梦乡里她梦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事,什么打斗拼杀,有个小女孩在哭,又一下到了诛邪教,万众齐呼,场面宏大而吓人。
梦里还有一个男人,不,准确地说,是个男孩子。他养了只小狼狗,看见她就把牵着的狗链放了,狗追着她一直跑一直跑,那个男孩子就在一边笑个不停。想要看清他的长相,却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越想看清,就越模糊。
这个梦的奇怪之处在于,对于被狼狗追这件事,她小时候的确有过这样的经历,可是她明明记得记忆里并没有那么一个小男孩啊。
半梦半醒间,她翻了个身,手顺势横着一打,似乎打在了什么人身上。于是她微微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到床边背对着她坐了个人,往上一看,是个光溜溜的头颅。
是谁呢?她记忆里的光头只有一个人,就是净善,但他已经不在世了。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于是模模糊糊地小声念叨了一句:“净善,你死得好惨。”
“你说什么?”
那个人听到她的话转过了头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翠花一看,嗯,不是净善。
不对,她猛地清醒过来,姿势从躺变成了坐,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人。
“萧异?!”
没错,这个光头就是萧异。
“怎么了,我这个新发型你还满意吗?”
…………
如果翠花知道萧异是一个那么听得进别人意见的人,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的,她一定会对他说出那三个字——
不要剃。
如果一定要在这三个字上加上一个期限,她希望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