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包,是广南人最喜欢的包点之一。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粉白面皮底下,只要轻轻地咬破一个小口,就会满溢出奶香十足、金黄剔透的流沙般的馅儿。
毛矩瞥了一眼手中刚咬开一口的流沙包,再看看左边站着的蔡怡,和右边坐着的郑涵文,突然思维发散地感觉到在这看似平常的偶遇场面下,自己似乎被陷进了一坨粘糯的流沙馅中。
“你,你们认识?”
毛矩试探着问道。
“认识。”
“不认识!”
两个人同时回答,但答案不完全不一样。
面对蔡怡的翻脸不认人,郑涵文也实在无话可说,谁叫自己刚才还在背后说人家坏话来着,这下也不顶嘴,郁闷地从毛矩手里抢过半个流沙包,塞进嘴里。
“呵呵,我和他也不熟。”
毛矩不顾一旁坐着那位杀人的眼神,反正他现在塞着包子也骂不出口,笑嘻嘻地站起来,很绅士地给蔡怡拉开了张椅子。
蔡怡笑着点头道了声谢,可眼睛还是冷冷地盯着一口塞了两个烧麦的郑涵文。
“怡姐,你是怎么认识我哥的?”
毛矩按江湖规矩帮忙用茶水涮了副新碗筷给蔡怡。
“你是他弟弟?”
“干的。”
毛矩答得很干脆。
如葱般白皙细长的手指往桌面上轻轻扣了两下,这是对对方倒茶的表示感谢的礼仪,仔细看看,无名指上还留有一道浅钱的戒指痕。
“我们以前是同学。”
蔡怡品了口茶,想想补了一句,
“初中、高中都是。”
“我哥当时追过你吧?”
“噗!”
毛矩话刚落,旁边的郑涵文一口茶从鼻孔里喷了出来,把面前的一碟还没动过的凤爪全毁了。
“你这死小子瞎说什么呢?!”
郑涵文抬起巴掌刚想拍头,但想着有外人在,改作一掌拍在肩膀上,不过同样疼得毛矩龇牙咧嘴一番。
不过,也多亏了毛矩这一看似“傻不经事”的捣乱,倒是冲淡了之前那尴尬的冷冰冰的气氛。
拍完这一巴掌,郑涵文也回复了自如,脸上挤出些笑容,有些讨好地往蔡怡的碗里夹了块肠粉,还细心地把上面的葱花全给剔掉了:
“怎么今天你也在这,还真巧啊。”
蔡怡看看碗里那没有了葱花的肠粉,本来硬绷的脸似乎柔软了些: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毛矩忍住了没吹口哨。
郑涵文脸上刚刚浮现出些许惊喜的神色,忽而眉头一皱:
“你不会是来问”
“对,就是那个案子!”
蔡怡立马答道。
“别别别!”
郑涵文一听,立马紧张地甩手摇头,
“这案子现在还是侦查阶段,什么都不能说!再说了,你们电视台那样的瞎报道,你知道给我们破案造成多大的麻烦吗?”
“瞎报道?!”
蔡怡一下子炸毛了,猛得一拍桌子,
“这是知情权!知情权,懂吗?这是市民对于危害自身生命安全需知的权利,你们没有权力去蒙蔽他们,也没有权力让他们成为你们钓鱼的工具!”
毛矩像是第一次认识蔡怡般愣住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是冷静锋锐的主持人,之前在家里聊天时见识的是爽朗知心的大姐姐,而如今真像是个扛着炸药包的战士。
这头的郑涵文也丢开了对女神的仰望,直接怼了回去:
“在你眼中我们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吗?!你知道我们做了多少工作了吗?你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线索了吗?现在你们这样一闹,他就会像老鼠一样藏起来,就更难再抓住他的尾巴了!”
“哼,我只知道,现在是三个女孩了!三个了!”
“你们再继续这样胡搅蛮缠下去,弄不好还有第四、第五个!”
“身为警察,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说的是事实,不像有些人,就知道信口开河!”
“你——”
“停停停停!”
毛矩把手中的马蹄糕往桌面上一砸,喝住了这场无休止的嘴上的战斗。
回头跟旁边几桌望过来的食客点头示意下抱歉,毛矩转过来望望两边,一边是亲,一边是理,究竟该帮哪边?
不过,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题,作为一个优秀的成年人,当然是
“怡姐,你也别怪我哥他们。刚才我去接他吃饭的时候都看到了,他们那组人都快累得脱水了,都要成干尸了!那家伙太狡猾,他们也在努力。再给多他们点时间好不?
哥,其实这事你也不能怪怡姐她们,毕竟一天没破案,都是人人自危。电视台能播出来,也算给大家提个醒,虽然你们破案难度是大了些,但毕竟总好过再出现新的受害者嘛,对不?”
两头马屁全拍,毛矩连忙给两位“领导”倒上新茶:
“都消消气,来,都说了那么久,先喝杯茶。”
蔡怡发完一轮火,也知道今天是索不到什么料了,茶也不喝了,直接站起身来:
“我走了,阿矩有空过来吃饭,上回还欠你的。”
毛矩笑着应过,看着那蹬着高跟鞋走掉的背影,再转过头来,郑涵文一脸的无奈:
“还是这般的臭脾气,当年”
“当年咋了,哥?”
毛矩八卦地凑过头去。
“当年利物浦还是冠军!”
郑涵文白了他一眼,直接把话掐死,看了看表,抓起两个紫薯椰丝包子,也站了起来:
“我回局里了。”
得了,这一言不合就拍屁股走人的范儿,还是一对的
毛矩低头看看一桌子还满满的点心,勾了勾鼻梁:
算是便宜了猫窝那群小混蛋了。
“滴答滴答”
阴暗的角落里,不知道是哪里渗漏下的水,在地面聚成了一个小洼。
这是一个破废的厂房,里面已经没有机器,年代久远的钢铁底座早已经锈蚀成褐红色的标本,灰白斑驳的墙上还隐约显现着“安全生产”几个大字,其他的,早已经搅拌着厚厚的一层蜘蛛网掉在了地上,带着昔日的红火砸了个粉碎。
而在这似乎与人间隔绝的地方,中央有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前段时间下过雨,把天空刷干净了,所以今晚的月色还算不错。
银色的月光从厂房上方直直打下,照在坐着那人的脸上,惨白惨白,就好像死人一般。
或许,她真的已经是个死人了。
脖子上还缠着一条女式皮带,细细的,但却深深地勒进了肉里,把血管都压迫得鼓了起来。
被绑在椅背后的双手已经放手,无力地下垂着,一动不动。
而站在她跟前的那个男人,打开了脚边的一个背包,取出一个化妆盒,在她脸上敷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粉底,然后——
用鲜红的唇膏在女人的嘴上仔细地涂抹着,涂抹出一个哭泣的嘴唇。
“妈妈,妈妈,你已经很美了。”
那男人一边涂抹,一边低声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还要哭泣”
没有人回应他,空荡荡的厂房里,呼啸地北风穿堂而过,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就跟哽咽的女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