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镇静，越不能慌乱。
他突然咧嘴笑道：“好一个杀人灭口！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为自己辩护的，既然锦衣卫指挥使司已让林大人拿人，那么问斩只是迟早的事。”
林大人觉得奇怪：“你料到了？”
林睿吁了口气：“难道大人真以为学生在睡大觉吗？遇到这样大的变故，学生怎么能睡得了觉呢？”
林大人哂笑，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家伙有点摸不透了。
“那么，你在做什么？”
“在思考！”
“思考什么？”
林睿眸子一张：“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思考学生还有没有救？”
“想明白了吗？”
林睿点头，他的目中掠过了一丝精光。
“可有答案了？”林大人笑道。
林睿道：“有！”
林大人饶有兴致：“嗯？”
林睿正色道：“锦衣卫要杀人灭口，我林睿死不足惜。可是，林大人有没有想过？要是杀了我之后，这场天瘟还是得不到平息。那个时候，大人该何以自处呢？”
林大人面无表情，目中却是阴晴不定。
林睿又道：“锦衣卫要杀人，为何不亲自动手，却是让林大人来？这就说明，锦衣卫对于杀了我就可以平息天瘟也没有把握。正因如此，他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借刀杀人。大人就是这柄刀。”
林大人冷哼了一声，只是一双直直地看着陈凯之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幽深。
林睿此时脑中已是无比的清明，死亡距离自己越近，却仿佛自体内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他无畏地看着林大人，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可是大人呢？大人打算怎么办？对大人来说，学生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若是真按锦衣卫的意思，杀了，将来秋后算账，林大人必是难辞其咎。可若是顶住了压力，保住了学生，那便是直接得罪了锦衣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学生是小鬼，林大人乃一州之长，本是金贵，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小鬼呢？”
林大人缓缓地眯起了眼眸，只是从那眼缝里掠过了一丝精光：“那么，你猜本府会怎样做？”
林睿道：“学生与大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人的病还是学生治好的。大人，别忘了！糖尿病，需要终身治疗。学生一死，谁还来为大人治病呢？”
林大人的目光更加琢磨不定了。
林睿继续说道：“所以，如果学生没有猜错的话，大人会放了我，不过不是明放，而是暗放，只有如此，才能做到两不得罪。”
“哈哈哈哈哈哈……”林大人突然纵声大笑起来，“你猜错了！你在狱中呆了这么久，只想到了这些？真是可笑，一点小聪明，便自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掌握了所有人的心思。”
错了？
林睿顿时头皮发麻。他很清楚错了的后果，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难道这林大人有把柄在锦衣卫的手里，所以不得不听命于他们？
又或是，这家伙不管自己的糖尿病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索性杀了林睿，寄希望于天瘟平息，也进行一场豪赌？
“学生错在哪里？”
林大人含笑盯着林睿，使林睿浑身发寒。
林大人慢悠悠地道：“本官会放了你，也会偷偷放了，你错就错在自以为聪明，结果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骄傲地抬起下巴，继续道：“本官放你出去，固然也有你所说的缘故，可是真正的根本，却是本官虽也偶尔收受人钱财，在外养了几个外室，可本官还是个好官，是一个好人！”
林睿微微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大人。
在他的眼中，林大人就是穿越前的现代社会的那些贪官污吏，每天只知道行贿受贿，中饱私囊。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林大人也是读书人出身，也是进士出身。在刚刚进入官场的时候，也怀抱着一颗经世济民的远大理想。
只是，这官场太黑暗和污浊了。
慢慢地，他也被同化了。
但是，他的内心还保留着一点点的正义和清高。
林大人拱手说道：“林先生，你走吧！不必谢本官，本官只是在做一件对的事，本官再如何不好，但是忘恩负义，草芥人命的事，本官是不屑做的。”
林睿顿了一下，最终点点头，抬腿要走。
“回来！”
林睿头皮发麻，从林大人说话的口气来看，林睿以为他又改了主意。
林大人瞥了林睿一眼：“你出去之后，立即逃得远远的，逃出山东省，隐姓埋名吧。盘缠可够吗？本官倒是可以施舍你一些银两。”
远走高飞？
林睿站定了，几乎没有权衡，便道：“多谢大人……只是，学生不打算走！”
“嗯？”林大人皱眉。
林睿道：“莫说学生蒙受了不白之冤，绝不肯一辈子躲躲藏藏，做一世的逃犯；何况学生还有家人在中山医院等我回去。学生怎么能走？他们在我落魄的时候收留了我，待我不薄。而今学生怎么可以远走高飞，一走了之，把他们丢下不管呢？林大人，有人想要害我，同时在这东平州，一场巨大的瘟疫就要蔓延，此时此刻，学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路？”林大人觉得很诧异，他想不到林睿这个家伙如此的‘胆大’。
在他的眼中，林睿只是一个好色之徒而已。
虽然医术高明，人品确实不怎么样。
没有想到，这家伙在关键时刻，还这么有担当。
林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眸中闪过了决然：“迎难而上，谁想我死，我便十倍百倍奉还；但是我不会丢下我的家人不管，同时，我也不会丢下这东平州的万千百姓的性命不管！”
林大人不禁失笑：“你……口气太大了。”
林睿朝他一礼，而后道：“不试过，怎么会知道呢？即便因为如此而死在这里，那也是命，学生其实已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再死一次。可是比死还难受的，却是看着无数的老百姓死于非命，大难当前，若是不做一些事，却舍弃一切，逃之夭夭，学生一辈子都不可能心安，与其这样悲哀和愧疚地活着，不如……学生也来赌一把，林大人，后会有期！”
说罢，林睿没有再犹豫，身子一闪，已是冲出了这囚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