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忘忧之战
城墙上，两道互相碰撞的身影从城门处一直杀到了六城垛。
后面跟着林和利德的亲兵，他们每到一个城垛都要留下人清理沿途的“叛变”士兵，虽然清理的远远没有增加的多。
怪物传染狂暴的消息已经传了下去，但是这本就不是普通士兵可以理解的事情，如今的依琳几乎已经是一个死局了，时间一长即使外面的怪物死光，内部“丧尸化”的士兵也足以将依琳摧毁。
但是这之前他们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要处理，那就是目前依琳的首领，利德斯坦的“叛变”。在士兵心目中，利德是他们坚持下去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有那个在后方安稳如山的男人，他们才有继续防守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如今他居然叛变了？
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来，-6号城垛的士兵们更愿意相信是和利德战斗的分叛变了，从刚才在城门处的打斗来看，目前可以正面对上利德的好像也只有分了。
两人几乎完全是以纯力量在对轰，一路上砸坏了无数东西，初时分还大叫几声哥哥，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没法分心还是绝望了，只是沉默地挥舞着那把大剑。
利德如今力量比起原来要强横得多，当分第一次抽出剑来挡住他的一记挥砍时，整个人居然被掀飞起来，手腕和肋骨都发出了令人心碎的断裂声。
陌本来在远处低调地给她们疗伤，可利德似乎和别的怪物或者“叛变”的士兵不一样，选择的目标并不是就近原则，而永远是威胁最大的一个。他在发现了总有人给分治疗之后，便开始向着孤身一人的陌冲来。
众人几乎是用身体阻挡着狂暴的斯坦家大公子追杀撒德家吃白饭的。
在追杀陌无果后，利德又把气全撒在了众人身上，仗着自己无可匹敌的力量和灵活的身法，一路上轰杀了不少企图支援的兵士，由于城墙上空间窄，前来帮忙的人太多，反而让这边握着武器的人束手束脚。
“都不要上来！”分双手握着那把叫灼阳的大剑，用力一挥，阻挡下了上前的人群，剑身在黑夜下映着周围的火光，仿佛灼热的太阳，笔直的指向自己的亲哥哥，她金黄的头发被城墙上狂风呼啦啦的吹散，在身后肆无忌惮的飘着，没有人看得清她的现在的神情。
分就这样在城墙上静静地站着，众人不敢上前，利德也似乎嗅到了这边的危险信号，单手握剑，警觉地盯着分的剑尖。
突然，两边同时启动，快的就像离弦的箭矢，瞬间越过十几米的距离，狠狠的碰撞到一起。
那是单纯的速度和力量的对抗，两人武器一路擦着火花，打了足足500多米。分的力量比起利德来稍逊一筹，但最要命的还是身体上的问题，利德的每一击几乎都被分防御了下来，但是利德的大剑砍在灼阳剑身上，力量再传到分身上也常常会给她带来不的伤害，轻则留下淤痕，重则直接骨折，而利德那边中了剑就像那些怪物，没事人一般，继续奋力砍杀。
由于利德目前仍是依琳的领导者，所以身边的人不管是他的亲卫还是普通士兵，都不敢真正的伤害到他。当然陌和林除外，他们现在只想救分，至于利德还有没有救，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每一次分受到明显的挫伤，林便凝气拉弓，射出威力巨大的箭矢，这箭射出几乎看不见轨迹，就像一到笔直的光线，直奔利德的要害，逼迫他不停防守，而陌则趁机治疗。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且不说这两丫头的体力，这永夜石提供的精力也不是永久的，听路说一旦耗尽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来恢复。
陌沉默地叹了口气，必须要有个了断，到底要不要赌一把？
城墙上混乱不堪，怪物、士兵、叛徒杂乱的厮杀在一起，每个地方都在增援，每个地方又都有增援变成叛徒，再这样下去，依琳没有人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在释放完一次圆光之后，陌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转身跑向城门的方向，他用复眼秘术对正在战斗分和林传递了信息：活下去，等我。
在这满天繁星的夜里狂奔，城墙上的喊杀声、爆炸声，身边怪物的低吼，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仿佛自己一觉醒来就会在宿舍的床上，呆呆地回忆起昨晚那个怎么也记不起来的梦……
然而，梦毕竟不会累。
在狂奔近400多米后，身体传来了强烈的反胃感，让陌止不住地想干呕，在身边都是厮杀和死亡的空间里，这种无力感显得既滑稽又悲哀。
他几乎是跪着扯过身边的炮兵，让他们不要再加入战斗，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然而身边的人早已杀红了眼，根本不管谁是不是叛徒，谁阻挡自己，谁就要死。
眼看局面完全失控，陌摸出一枚火药，大喊一声“心怒火”，然后便按下启叶子，就地一扔。他想得很简单，会低下头的都还有自己的意识，否则就是怪物了，炸死了也没事。
之前观察过了，“叛徒”之间也是有差别的，就像怪物一样，有的像利德那样有自己的智力，就像有人控制一般，但大部分其实就跟野兽一样。
在这满是嘶吼的城墙上，本该不显眼的手雷落地声是如此的清脆，身边的一部分人明显一愣，然后附近半数以上的人都俯下身去，接着便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严重的耳鸣。
巨响过后，陌立刻爬起，治愈自己，然后一个个拉起身边炮兵们，给他们治疗，又一人一巴掌给他们打醒。
“听着！一会看我打的地方，所有人对着那个方向打！明白吗！”
附近的炮兵和卫兵仍在耳鸣之中，陌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听清楚，便把他们赶回岗位，其实刚才那颗手雷远没有把怪物或者叛徒清干净，很多被陌推回岗位的人立刻又开始加入了战斗。
陌留下了几个为自己装炮弹的人，其余的大部分又开始与敌人厮杀起来。
但是陌不管，他要活下去，身后几万人在厮杀，加入他们根本就毫无意义，现在他要凭着印象轰击刚刚自己看到法阵的方向，他恨自己被其他事吸引了注意，没有一开始就让利德集中攻击那里，如今还要自己操作火炮，这简直就是现世的业报。
好消息是身边的弹药堆积如山，完全没有机会使用，这也是当然，炮兵都快成叛徒了，怎么会有人开炮反击。
第一炮装弹完毕，简单的瞄准后，陌看了一下身边的其他火炮，只有三四个还在努力地装填弹药，大部分还在被身边的叛徒和怪物虐杀。
心里泛起一阵无力的绝望感，又有一丝丝可笑的酸楚，此时他居然想到了妈妈。
“开炮！”仿佛要驱散脑内思绪，陌放声大喊。
身边炮手也跟着他一齐大喊，火炮轰鸣，看不见的夜里，炮弹射出后隐藏在了无尽的黑中，久久得不到回应。
突然，一记冲天的火光，伴随着不大的闷响，在森林边缘处升起。
但陌看的却不是火光炸起的地方，而是不远处突然炸起的的白色法阵光芒，那是这帮子武夫没能注意到的秘术残留。
“快快快！继续装！”陌一边催促着炮兵装填弹药，一边用复眼命令旁边马上要开炮的几个炮手，“听着，等我这次打完再打！我要调整目标！”
森林内，古和衍都被刚才的爆炸波及到了，所幸离他们都有一些距离，只有部分弹片飞射过来。
衍无奈的又开始撑起秘术防御：“我们就不能离远点吗！你归巢控制亡者要这么近？”
“现在不能撤，我维持归巢不能移动。”古又闭上了眼睛，看得出来他现在有些吃力，皱着眉头不愿多说话。
“那你丫就不能离远点再施法吗！”炮声又一次密集来临，这次炮弹都是落在两人附近，白色的防护膜一点一点的耗尽炸出来的碎屑和冲击波，但防护膜的范围也在一点一点的缩，衍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不是意志那个混蛋故意拖着我……古心里发苦，但是这些也不能和衍说。
如今的情况确实很麻烦，自己现在撤退也就意味着断掉了归巢，亡者失去了传播“信仰”的力量不说，没有他的引导，也只会向无头苍蝇一样在别人的奇怪秘术下乱晃，白白牺牲。
衍鼻子嘴角和眼睛都开始慢慢渗出鲜血，秘术范围已经缩到堪堪将他们包裹的程度，而外面的炮击还在继续轰击。
诶……古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声，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突然一把扛起了正在努力维持秘术的衍，然后向着森林方向用力一跃，直接跳上了远处的树枝上，爆炸声立刻就在刚才他们站立的地方响起。
古就这样扛着一个人，在树与树之间快速的穿行，很难想象这夸张的力量是这么的一个躯体所能拥有。
衍感觉风在耳边极速掠过，他知道自己快晕过去了。“分斯坦吗？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意识模糊中，他似乎听到古自言自语的说到。
战场上，非常戏剧化的一幕正在发生。
原本正杀得兴起的怪物，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撤退。他们冒着连天的炮火，趟过烈焰，不顾一切的奔回森林深处。
只有那些趁机作乱的“叛徒”们却还在负隅顽抗，城墙上的兄弟们试图通过大喊“怪物们都走了，我们不用自相残杀了”之类的话语挽回“疯掉”的同伴，可迎接他们的往往是变异的利爪或者手中的刀刃。
相当数量的叛徒仍在与支援来的士兵们战斗在一起。在这纷乱的城墙上，分和利德的战斗无疑是最让人揪心和不解的。
利德在怪物撤军后突然变得狂躁不安起来，挥剑渐渐的没了章法，但是力量却又大了许多，分已经不敢随意接下他的攻击了，新来支援的士兵不知好歹的上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切成两半了。
林和身边的卫兵想慢慢地包围利德，为分分担压力。但是由于两人纠缠得太近，大家投鼠忌器，谁也不敢真正下狠手，况且，谁又给了他们权力对斯坦家大公子下狠手？按照最初入伍的誓言，誓死效忠斯坦家的士兵们，即使家主疯了，只要还没卸下位置，便仍是自己的主人，要取自己的性命也是无法拒绝的。他们只能祈祷这次“家主之争”最后胜出的会是分。
现在已是将近天亮，两人厮杀了快半个对时，任谁都能看出分的体力即将耗尽，而利德却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次次地向着妹妹挥舞着那把早就砍卷了的巨剑。
林冷漠的脸上此时露出一丝若有如无的怒意，她扔下弓，抽出苦锋，反手握住，寻找着切入时机。
分吃力地接了一下利德的劈砍，即使已经侧身卸力，传导下的力量仍然让全身的骨头被震的发麻。
突然她看到利德身后一丝黑影闪动，那是火光映照下的黑发飘动，林趁着利德挥剑无法收力的空挡闪身到他的身后，隐藏在手侧的苦锋仿佛一道寒芒，从利德身后心脏刺下，眼看胜负就要有了分晓，谁知利德仿佛野兽一般猛的用剑压着分向前一跃，堪堪躲过林的致命一击，匕首插入了他的左肋。
这时，单手握剑的利德，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极速回身，伸出手来抓林，林赶紧抽出匕首后撤。却不心被利德顺势扯住头发，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几乎停止，可笑的是她当时想到的居然是陌之前对她头发的调侃，“打起架来头发估计是你唯一的弱点了吧？”
真是让人讨厌的人啊，一语成谶。
林心念急转，在利德发力扯下她头皮之前，转过刀锋迅速割断了自己半把青丝，然后退到了安全的位置。
利德楞楞地看着手里的黑色长发，突然身后破风身传来，他看都没看，便举着剑向后劈去，这是完全没有防御的对攻，只为了能给对方更大的伤害。
分一直忌惮利德的怪力，不敢正面抵御，此时却欺身上前，用剑的中段剑身堪堪卡住利德的剑柄处，让他无法劈下。
抵住利德的劈砍已经很勉强了，此时分再也无法躲开他伸过来的另一只手了，眼看就要被利德抓住脖颈，死在亲哥哥手下。
却见分握剑的手里跳脱出一个圆形的事物，正正地砸到利德的脑门上，然后她突然撤去一切力道，不顾一切的向地上趴去，嘴里大喊：“都趴下！趴……”话还没说完，利德的大剑便斩开她后背，剑锋撕裂衣物直接被砍入雪白的肩膀，她还没来得及喊完下句便被疼的趴在地上直吸凉气。
手雷的熟悉爆炸声传来，耳鸣此时已是家常便饭，只是这一次的近距离爆炸让耳朵似乎都要渗出血来。
分感到自己的骨头全部都要碎掉了，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刚刚爆炸的时候她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刺入了自己的身体，带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熔融力量。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身体的感觉慢慢的在消失，血液的流逝让意识也开始模糊，身边的喊杀声变得很远，自己仿佛就要这样一个人静静的离开这个世界。
突然身子一轻，自己似乎被人抱起，林那介于冷漠和焦急的奇妙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控制心跳，你血留的太快了。”她双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右肩，企图止血，但用用处不大，反而是不停地带来的痛楚，渐渐将她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血根本止不住，分现在简直就是个千疮百孔的水球，轻轻一碰就要完全碎掉。
“混蛋！你这也叫想活下去吗！”突然陌的复眼信息传到，分差点笑了出来，整个人止不住地往外咳血，吓的林几乎要把手按进她的肩膀里。
陌大老远地看到了分不要命扔出手雷，这完全是同归于尽做法，气的一跤摔在城墙上的过道上，尽管脸磕在城墙的石砖之上，流了一头的鲜血，但他还是用尽力气爬起来向分跑去。作为一个普通人，来回两个500多米的冲刺跑有点太过刺激，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有点要崩溃的迹象。
他几乎是干呕着鲜血跑到了分身边，看丫头肩膀都快被劈碎掉，血都快流不出来了，而火药的弹片虽然绝大部分被身边不成人形的利德吸收掉了，但是最靠近爆破中心的她仍然被不少炽热的碎片击中，身后完全是一片狼藉，仿佛受过酷刑一般。
陌一边专注于伤口，一边破口大骂她不听自己的话，林则轻轻地抱着分，一只手按住她的伤口，另一只手与她紧紧的握在一起，鲜血早已将两人的衣物完全染红，彼此交织在一起。
治疗持续了近0分钟，身边的喊杀声渐渐地少了，叛徒失去了“传播信仰”的力量，大部分都被赶来的援军所击杀，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利德已经身亡，还在呆呆地等着指挥官的命令。
扬来过一次，看起来伤的也是不轻，手和弓都被打断了，不过他仍然平静的坚持在岗位上，一遍一遍的在城墙上查看可能的叛徒。
直到看到利德的尸体之后，他愣了一瞬，之后露出了无比复杂的表情，他对着城外忘情地嘶吼，仿佛要刺破这漫漫的长夜，将自己的愤怒传达到敌人的耳中。
身边的士兵们看着平时沉默的扬塔克放声怒吼，心里都不由生出一丝悲凉，这一战，他们失去了太多太多。
若这幕后的人还觉得自己掌握着一切，轻而易举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那他可错了，至此，未有人再能全身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