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手臂酸胀的厉害,我想说又懒得开口,有声音在询问我痛不痛,我也懒得回答;我摇摇头,想要避开正对着我的那束白光,它照的我眼睛痛。
手臂的痛感在减弱,周围的声音也在减弱,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夏天”,这个声音很像叫了我二十八年的那个声音,我在最后那一刻想要回应这个声音,可是我的嘴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光被一团黑影挡住,我好像睁开了眼睛,可是我看不清那个影子。眼睛闭上,白光又一次出现,一个模糊的声音说“可以开始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回到了八岁,我看到八岁的我躺在一个老婆婆的怀里,我的四周站着一群人,我认得了,他们是我老家的村民;他们看着我,男的一个个表情沉重,女的一个个掩面哭泣,我回头看到那个女人她跪坐在我身边擦着眼泪,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呢。抱着我的婆婆嘴里絮絮叨叨,偶尔能听清几句:“她还小……老天爷开眼……拿我的命换吧”。
恍惚间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悬在我头顶的那束白光,照的我眼睛发酸,一个声音在呼唤我“来吧,来吧,这里没有痛苦”,我顺着那个声音向上,头顶的白光渐渐变大,我看见那光束的中间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台阶。
我的手被人握住,我感觉到了触手可及的冰凉;我的眼睛被强行扳开,一束光打进来,赶走了头顶的白光。
我听见男人女人的对话,听见铁质器具的声音,听见房间里的脚步声以及窗外传来的嘈杂声,听见走廊里人们的说话声,听见氧气管子发出的起泡声,听见我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听见那个叫我“夏天”的声音。
你醒了?她说,她笑着说。
是的,我醒了,我竟然醒了!她说医生检查过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她说我可以放心的住院不用担心费用问题,她说她是我的专职护士会照料我,她说对方的手术也很成功。
我才醒来,在听见她说对方的手术成功的时候。
身体下面的被褥很烫,我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房间里闷热的让我窒息,窗外嘈杂的声音使夏天的空气更加炙热,走廊里的护士病人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压抑着我的心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的可怕!
她许是看出了我的不适,焦虑的问我,我摇头说没事,她便自顾自的说起来;她问我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问我是什么让我做的决定,她赞叹,她敬佩,她难以置信。
是的,我也难以置信,难以置信我会醒过来,难以置信他们会救我,难以置信我还要收拾一个烂摊子。
一天以后,我尝试下床,那个小护士惊恐万分的阻止我,我只能连哄带吓的说服她,她拗不过我,答应用轮椅推着我在医院逛逛。
我用尽方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自觉的带我到另一个住院区,我知道那里有我要找的人,他以前应该住在八楼,可是我在八楼的时候抑制不住的向往跟高的楼层走。
小护士推着我经过原先的病房,并没有表现出不同,我便知道他转移了病房;我撒了一个小谎,让小护士离开我几分钟。
十二层,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护士问我去哪里,我便说十二层,那里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医院的十二层是重点病房区,很少有人来。我在第四间病房外面停下来,里面似乎没人,我推门进去,房间里只有氧气罐子和心电图仪发出的声音,他就躺在床上。
听说是个帅小伙,只有二十三岁,听说因为生病大学还没毕业。
他睡的很沉,呼吸微弱,旁边的心电图仪显示他还有心跳。我屏住呼吸轻轻的转动轮椅靠近他,他细长的手指上夹着链接仪器的线和罐子,因为瘦的原因,一个夹子快要脱落了。我忍不住拖住他的手,将夹子夹好,却发现他手背冰凉手心却出了一层汗。旁边的柜子上有抽纸,我小心的擦干他的手心,见一切正常便悄悄的离开了,他戴着氧气罩子,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清他的长相,我知道的,也只有他的名字而已,而我与他,自始至终都是陌生人。
我刚带上房门,小护士赶来,她的眼神在我跟房间之间徘徊,我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于是不经意的告诉她,我在楼道里迷了路,假装不明所以的问她为什么这一楼人这么少。我不知道小护士是因为怕担责任还是真信了我的话,她不再多说,只是推着我离开。
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没有医生预想的那些并发症,半个月后我就出院了,出院的时候宋主任亲自来送我,看不出他的褒贬,但是他来送我,我便知道他们对我的态度已经改观,其他的医生护士也一并来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小护士给我列了一个长条,上面是生活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和所有药品的用法用量。
小护士送我到门口,出租车也是她帮我叫的,坐在车里看着医院大楼前的那几个鲜红大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里见证着人类最肮脏的交易,也见证着人性最原始的纯粹。
车子一路向西行驶,我跟着车子的颠簸掠过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走向属于我那真假难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