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景川出远门了,大概要七八日才能回来。
林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得很奇怪,虽然她本就嫌他烦,但这口气生生松出了劫后余生的意味。
然她并没有开心多久。因为张珂又出现了。
张珂和易景川的直白很不同,他异常委婉,但又任谁都能看出他不轨的心思。
他每日一席白衣出没在泰和酒馆,装出一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感觉。奈何易景川说的败家子、混账东西的形象已经深入林芷的内心。所以林芷只能笑笑。
这笑疏离又不至于失礼,带着一丝丝的微妙。
毕竟就算易景川不说什么,林芷也不会对一个说要将自己纳为小妾的人生出好感。
易景川要是知道林芷的内心想法,估计就不会每天惴惴不安了。呵呵。
但是要是说有什么出乎林芷预料的,那就是张珂的年龄。张珂生得一副好面相,丹凤眼,唇红齿白,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而实际上,了解情况过后,他真的只有十六岁。
林芷觉得更梦幻了,一个十六岁的有钱公子哥要娶一个十八岁的姿色平平的酒馆女掌柜,虽说是妾。林芷看他的眼光都变质了。
“林姑娘,今日酒馆生意甚好。”张珂端起酒碗,微微一抿。酒水随着他的动作荡漾,倒映出了他微笑的面容。端的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多亏了公子的福气。”语气平平,听不出半点感谢的意思。
“林姑娘年级轻轻,就将酒馆经营这般好,实属难得。张某从未认识如此能干的女子。”张珂打开扇子,摇啊摇。
林芷想,是不是男人要装相的时候总要配一把扇子,而且张珂嘴上说的话,她实在听不出是夸耀。女子经营酒馆,本不是什么好名声。怎么夸人也不带些脑子……
这小破孩子。
虽说林芷认为易景川的话对她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事实上她对张珂的印象极差,都已经开始抑制不住的诽腹了。这多半还是归功于易景川临行前喋喋不休的念叨。
“承蒙公子抬举。”爱笑不笑。
张珂也不在意林芷的冷淡态度,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翡翠手镯,颜色质地巨是上佳:“我来酒馆的路上,看到这个手镯,一下子就想到了林姑娘,虽觉得这等俗物配不上姑娘的万分之一,却还是买了下来。希望姑娘不要拒绝张某的一片心意。”
林芷看到这个手镯毫无波动,毕竟酒馆某个角落的某个木箱子里已经堆满了东西。
怎么男子追求女子皆是这一个套路?
“张公子的心意,林芷心领了。这手镯太珍贵了,我不能收下。”
张珂皱了皱眉,这林芷怎么这么油盐不进。照常理说,这镯子一出,大部分姑娘就都缴械投降了。
真难搞。
“林姑娘……”他还想说话。
“小翠,好好招待张公子,我先出门一趟。”林芷实在不想待下去了,便想借故出去。她很不擅长这样的对话。
林芷朝张珂一施礼:“张公子,林芷今日还有事要出门,恕林芷失陪。”
看到林芷翩翩然出门,不带半点犹豫,像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逃跑了。
张珂一惊,没见过这么失礼的姑娘,区区一个酒馆女,我都纡尊降贵地来到你这破地方,你
居然还要走。
张珂没多想,就跟了出门。
“林姑娘可是不待见张某?”张珂气喘吁吁。
林芷看到他跟了出来,心上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头那么沉重。
“没有的事。张公子误会了。”她已经放弃了挣扎。
“林姑娘可还记得那日张媒婆来提亲的事?”张珂深深地看了林芷一眼,眼中既压抑又欢喜。这幅模样要是被别人看去,可能招惹不少单纯的姑娘。
林芷扯着嘴角笑了笑,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姑娘可是怪我只想娶你当小妾?”他的话语中满是深情:“林姑娘可是错怪张某了。张某其实早已对林姑娘情根深种不敢开口,直到听到一些流言,才下定决心跟姑娘开口,其中经历了多少辗转反侧。”他继续说:“可惜张某家教森严,即使张某深爱姑娘,也不得不屈服于家训,是以只能娶姑娘为妾,可姑娘在林某的心中,是一等一的!张某敢保证,林姑娘在张某心中是唯一的妻子。”
张珂在林芷耳边喋喋不休,可林芷没听进去多少,只想着这段对白要是在话本子里,可能惹得不少眼泪。
“林姑娘?”张珂说得嘴都干了也不见林芷有半点儿反应。
林芷一愣:“张公子说完了?”
张珂嘴角抽搐,想着自己说得还不够多吗,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在张珂还欲开口之际,听到林芷说了一声:“到了。”
张珂刚刚一味顾着演戏,也不知走到哪里了,抬眼一看。
这是一家卖画的店铺,卖的都是些仿品或者不知名的人作的画。林芷瞧着店里也没什么装饰,就想来这儿挑一幅画回去。
张珂看到是这儿,身子抖了抖,“林姑娘……你来这儿干嘛?”有些颤音。
“买画。”林芷懒得同他虚与委蛇了,瞥了他一眼,便走了进去。
张珂在门外徘徊了许多,迈步进去。
林芷在店里转了一圈,最终站定在两幅画前。
一幅画的是远山湖泊,右边还斜出了一支红梅。
一幅画的是嶙峋怪石,石间生出杂草,蝴蝶翩飞。
林芷不懂画,只觉得这两幅画都很好看,但她的预算不多,只想买一幅。张珂看到她选定的两幅画,更抖了。
林芷没理会旁边抖得跟筛子似的张珂,自顾自的思考起来。到底哪一幅呢?她的手指来指去。
于是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当她的手指向第一幅的时候,身边的人就抖得频率就低了,还有些显而易见的失落。而指向第二幅时,身边人会异常兴奋的又克制的颤抖。她想了想,问老板:“这幅画多少钱?”问的是第二幅。
“二两。”
林芷皱皱眉,有些嫌贵。张珂似乎是知道林芷在想什么,又黯然了下来。要是往常这时候,看到“佳人”犹豫,还偏偏是小小的二两的银子,他早就大手一挥买了下来。而此时,他却像个鹌鹑,一声也不吭。
“那这幅呢?”
“一样的价钱。”
林芷想了想,“那就第二幅吧。”
……
张珂肉眼可见的安分了不少。
他不再没事找事找林芷说话,也不再故作风雅。但他开始盯着酒馆的那幅画喝闷酒。
林芷回想起那天张珂在买完画后说“林姑娘,张某今天先失陪”的有些沉默的背影,若有所思。不过她是十分高兴的,对于她来说,现下的情况不过是酒馆里多了一个酒客罢了。
就这样安分了两天。
张珂公子公子在两天的沉默之后,开了口:“林姑娘,你为何会买它?”
林芷有些没反应过来,她默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说的是那副画。林芷抬头看了眼那副画:“当然是因为好看。”
“好看吗?”他喃喃。
“嗯。”毕竟二两银子呢。
“那你为何不买其他的画呢?”
“啧。”林芷轻轻啧了一声,觉得他有些神经质。“自然是因为其他的画没它好看。”
“那它好看在哪儿呢?”
林芷无语了,她不懂画,好看是她唯一的赞美词:“不知。”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张珂叹了一口气。
林芷看着张珂这幅模样,随口问了句:“这幅画,莫不是张公子画的?”
张珂一下子如惊弓之鸟:“你说什么!这画这么丑怎么可能是我画的?”他起身起得太急,撞翻了酒碗,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
小阳手脚灵活地一下给收拾掉了。林芷被吓了一跳,没再继续说。
那副画看来,真是他画的。
歪打正着。
林芷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时候。
张珂逃跑了。
……
话说这张珂小时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平常虽然也是捣蛋无数,横着做事,但他也有个小小的爱好,就是作画。
可惜他爹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对于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不仅一概不明白,而且还认为是毫无用处的东西。
当小小的张珂拿着几幅画去向他讨好的时候,被他骂的体无完肤不说,而深深地伤害到了他的自尊以及幼小的心灵。张珂从此不再作画,也彻底变成了世人眼中混吃等吃的花花公子,流连花丛,不问世事。
等张老爷发现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一夜巨变的罪魁祸首是他,才觉得悔之晚矣。这时任他再怎么闭着眼睛夸耀这些画是如何的抢夺天工也再没一点作用。
而小张珂虽被父亲刺激地再也不谈有关作画之事,却也不忍心烧掉自己的画作。只让小厮随便卖了去。但他嘴上说着不介意,实际上也悄悄地打听了画的去处。
至此再无后话。
等到那日亲眼看到林芷买了那副画,往日的记忆才复苏。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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