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天林芷一直在躲着易景川。
每当易景川出现在酒馆的时候她总是借口回房,或是当做没看见他。
往常易景川来的时候,还能热络地同林芷说几句话,这回别说是说话了,连脸都很少能见着。这不,林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话本,头也没抬一下。只有酒馆忙不过来的时候,才动身帮忙,可走的路线总是最大程度地远离他。而易景川居然也不死缠烂打,偶尔有些失魂落魄,偶尔又笑得一脸羞涩。
奇怪,太奇怪了。
小翠和小阳隔着客人做着眼神交流,却没得出什么结果,唯一知道的就是八月十六那晚,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两人都如此怪异呢?
易景川神色自然地坐着,桌上是一壶上好的龙井。林芷懒得看他每回装模作样喝酒的样子,便专门给他准备了茶。
他抚摸着杯沿,心里思考着怎么同林芷开口。自那一吻过后,好像什么都变味了,他甚至不知道第一句该同林芷说什么,也死活想不起来从前自己是如何自然地同她说话的。
是该说一句今天天气甚好,还是该夸夸今天小咪也很乖,或是问她看了什么话本……他脑子一团乱。
而林芷也十分地纠结。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为他送了份生辰礼物,便被他那样轻薄了。
那样的记忆太清晰,以至于她一看到他的身影便能回忆起一些不该回忆的,真真是,真真是……
啪,她正在从酒缸里勺酒,却摔碎了一个酒碗……
她被吓了一跳,酒馆里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她身上。她略带紧张地咬了咬下嘴唇,朝大家尴尬地一笑。酒客们都是爽快地性子,安慰道碎碎平安,便体贴地将眼光移开了。
小阳机灵得又拿了个酒碗,飞快地勺好酒送过去。
林芷刚想弯下腰去捡碎片,却被易景川拦住了∶“你别动,姑娘家捡什么碎渣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一僵,那晚他的声音似乎还要再低沉一些,有些沙哑,不似现下的清朗,啧,她又在想什么……
“还愣愣地蹲在地上做甚。”易景川捡起碎片,小翠早已侯在一旁拿走去丢掉了。他看着有些呆呆的人儿,在她的脑袋上轻轻一敲,十分宠溺呢。
林芷下意识地捂住被敲的地方,刚抬眼瞪他,却瞬间红了脸蛋,无视他伸出的双手,将脸撇向一边,自己拍拍衣裳起身了。
易景川看着她这模样,也羞涩起来,脸上飘起几朵红晕,又坐回到位置上,一言不发。
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翠和小阳心里急得发痒。只有竹青看着他们俩的样子,一脸高深莫测。
林芷为了缓解这份烦躁,这日便出门去寻周潇,想同她一起吃个晚膳。
刚到掩秀苑后院附近,便听到一阵箫声。那声音如虚似幻,在夕阳色的暖照下,奇迹般地抚平了她的焦躁。
她轻轻推门,却在不远处看到了玉儿正有些痴迷地,微笑着望着某一处。
她走近,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见几十步外的凉亭里,李桓之正在那儿吹箫,他身着白衣,半眯着眼睛,神色温柔,即使中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的平静与祥和。
他吹箫的姿势很好看,不再弓着背,虽姿色平平,但此时看起来却十分清逸俊朗,一曲箫毕,他放下手中长箫,隔着一点距离,抚摸着此时趴在石桌上睡着的周潇的头。而正是那一点距离,让林芷十分清晰地看明白了他对周潇那深不可测的情感。
“林姑娘。”玉儿唤她,“可是来找小姐的?”
这儿细碎的声音引了李桓之的注意,他看到林芷,一下子又局促起来,恢复了窝囊的样子,开始左看右看,不知所措,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溜走。
林芷默,扯了扯嘴角,转头对玉儿道∶“无事,我就随便来瞧瞧。”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让潇潇好好休息,你晚些时候别忘了唤她醒来吃些东西再睡。”
玉儿点点头。
她又往回走,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街上人来人往,从道旁的店铺里窜出来各式各样的味道和声音。
这一刻的寂寞和充实交杂,烟火人间,只是有几人同她一般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
应该是什么也没有,却被某一人生生扯出了牵挂。
“林姐姐。”
嗯?是在唤自己吗?声音有些朦胧,她四处望了望,才在一个酒楼二楼的小窗里看到了奶团子正在兴奋地同她招手。
“林姐姐,快上来!”轻快的带着些奶音,听到的瞬间,心里就化成一滩水。
林芷走到酒楼里,被里面的小厮带到了一个隔间。
开了门,奶团子正悠闲地坐着,嘴里吧唧着东西。
“这酒楼里的小食甚是美味,姐姐可是吃了晚膳?若不然,与莹莹一同吧。”奶团子在看到她的瞬间,便站起来,小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同她撒娇。
林芷跟着坐下∶“我也尚未用晚膳,既然莹莹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嘻嘻,姐姐真好。你快尝尝这块点心,入口即化又不油腻,真是太好吃了。”
林芷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下去,果真同她说的那样,她揉揉奶团子的头,表示感谢。
“你爹娘怎地没同你一起出来?”
“好像哪处出了事,爹爹好几天没回了,娘很担心爹爹,今日也收拾了东西去照顾他。”她无所谓道∶“娘就是太惯着爹爹了,舍不得他受一点苦。”
“所以今日你就一人出门啦?”
奶团子点点头,她在家中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家中的厨子虽手艺也不错,可日日吃,总是有些腻了,嘿嘿,趁着爹娘不在,我就偷偷出门换个口味,否则得被他们说。”
“你个小滑头。”
两人聊得正愉快,门却被一下子打开,彭地一声,甚是用力。
“莹莹,你怎地一个人出门也不知会一声,要是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来人风风火火,声音极大,满是怒气。
张莹莹爹娘这几日都不在家,张夫人出门前嘱托张珂好好照料莹莹,张珂虽兴致缺缺,却也有些担心她,怕她因为父母不在而失落,没想到去她府中寻她,却得知她在外头的消息,这下可把他气得不轻,连忙问了管家,赶过来教训她。
“表哥,你怎么来了?”张莹莹诧异之余有些欣喜。
张珂走进来了才发现林芷也在,他一下子失去了气焰,咳嗽一声∶“我去家中寻你你不在,便来找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看到张珂的变化,张莹莹压下心底的酸涩,她笑眯眯地∶“正好林姐姐也在,表哥也同我们一起吃晚膳吧,三个人多热闹。”
张珂偷偷瞄了眼林芷,见她没什么反应,说道∶“恩,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同你们一起吧。”他的脸上微微有些红,不知是尴尬还是害羞。
张莹莹看他那样,掩嘴笑了起来。虽然不想让他喜欢上别的人,可就算是喜欢别人的样子,她也觉得很好。
“张公子。”林芷朝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张珂听到她的声音,胡乱地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地看着桌上的菜肴∶“怎么净是些甜腻的。”他皱眉,又叫小二上了些别的菜。等到报完了菜名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随意了,是该先问问她们俩的意见罢
所以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方才的菜可和你们的胃口?”
张莹莹一脸耐人寻味地看着他∶“表哥喜欢就好。”他的表哥何时是个考虑别人的性子?
林芷神色淡淡∶“你随意。”
气氛一下子很是尴尬。好像有他在的时候总是这样,他甚至有些后悔待在这儿。
他又悄悄地瞄了眼林芷,眼珠子转得飞快,还没看清楚,便心虚地滑过了。他很久没见着她了,不见时觉得想念,见着了却更觉得难受。
单相思便是这样的吗?
“林姐姐,你平常爱吃些什么菜?”张莹莹天真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嗯……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只要做得好吃便好,但我对一些腌制的事物不甚喜爱。”林芷咬着一根筷子思考。
“原来如此,我不甚喜欢蔬菜,至于表哥,他喜欢偏咸一些的菜系,嘴刁得很。”说完她还对张珂眨了眨眼,“是吧,表哥?”
“嗯……嗯。”他敷衍地回了句,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向了林芷∶“今日怎没见易景川同你一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芷讪讪地回道∶“他去云水县了。”
“云水?”张珂一惊,“听说云水那儿近日下了暴雨,山体滑坡,埋了不少人,莹莹她父亲便是去那儿治理灾情了。”
林芷一瞬间煞白了脸∶“你说什么?”手中的筷子应声而下,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张珂。
张珂惊觉失言,看到林芷惨白的脸色,讷讷地安慰他∶“不过易景川那人精明得很,不会出事的,你不必担心……”
精明同不会出事又有什么关联
张莹莹看着张珂木讷的样子,叹了口气,插话道∶“哪有一出门便遇难的理,易哥哥经常出门的人,遇上暴雨,定会改变行程,姐姐莫慌。”
林芷强自稳定心神,却久久不能平静。勉强吃了几口,实在放心不在,同他们俩告辞了一声,便立马赶向易府。
三天前收到易景川的信说是这几日会回来,所以他没有像从前那样频繁地来信,她也没在意,还松了口气。若他真有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看到林芷匆忙的身影,张珂也放下了筷子,看起来十分失落。
张莹莹拍拍他耸拉的脑袋∶“表哥莫难过。”
她心里一阵疼,也不知做什么才能缓解。没有办法恨,连嫉妒都显得多余的她的爱情。
“切,我难过什么,菜呢,怎么还没上来,这家酒馆动作真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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