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大漠，烈日灼灼，风沙漫天，一眼望出去仅有起伏连绵的沙丘，在这毫无人烟之地，一支二十来人的队伍正从远方缓缓行来。
打头一人身裹披风，脸蒙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眸阴寒如冰，不时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地图，眉头紧紧皱起，高壮的身躯稳坐在一头骆驼之上，余下所有人皆是步行。
除了几个腰间挂着兵刃的凶恶汉子，他们大多都被筋绳紧缚双手，由头至尾排成一列，前后以筋绳相连，衣衫破烂，蓬头垢面，步履蹒跚地跟着骆驼前进，其中有男有女，年龄多在二三十岁左右。
仅有一名不过六七岁的孩童拖在队尾，全靠着筋绳拉扯行走，衣衫虽也残破，但观其布料材质，便知这幼童是富家出身。
或是因身体太过瘦弱，步伐较之成人过小，又或是从来没受过这般苦，常会跌倒在沙地上，再难爬起，这时就会走来一名恶汉，先是骂骂咧咧地踹上几脚，再用大手抓住肩头拎起，待他双眼空洞无神地小跑着跟上队伍，便戏谑地哈哈大笑几声。
“刘老大，”一名恶汉紧跑几步来到骆驼旁，贪婪地看了一眼挂在鞍上的几个水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个秋家少爷多半是快不行了，您看怎么处置？”
被称作刘老大的壮汉哼了一声，冷眼扫了一下身后，回过头来盯着恶汉，声音嘶哑道：“给他灌点水，让老五扛着走，这一票全指着那位少爷，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紧靠这些臭鱼烂虾，赚不了几个钱。”
恶汉答应一声，快步来到队尾，将事情办妥后，又小跑着回到刘老大身侧，舔着脸笑问道：“老大，您说这回兄弟几人能捞到多少？”
刘老大斜瞥了他一眼，语气明显有些不善，“怎么？又想着去找女人？”
“欸，老大，这次真不是您想的那样，”恶汉一听这话，顿时面红耳赤起来，他以前就好去烟花之地闻香寻芳，不少人都嘲笑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女人身上，“小红终于同意跟我了，这才需攒点银子，好给她赎身。”
“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子，那种千人枕的女人你也敢……嗯？”刘老大本想嘲弄一番恶汉，突然双眼闪动寒光，直起身子，看向队伍正前方。
恶汉愣了愣，循着刘老大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丈外，身着灰色长衫，银发银须，面容被一副鬼脸面具遮盖，仅露出的双眼平静无波，却让恶汉觉得自己仿佛是面对一座巍峨高山。
“不知阁下为何挡住我等去路？”刘老大紧盯着眼前之人，虽事发突然，但也没有过于慌张，江湖闯荡多年，经历了无数险境，这份从容镇定还是有的。
不过这次多半会有些棘手，单是对方能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周五丈范围内，且自己没有任何察觉，便知这人实力较之自己高出太多。
来人没有回刘老大话，只是缓缓伸手指了指他身后那些人，便再没有其他动作。
“呵呵，想将这些人全部留下？阁下的胃口未免有些太大了吧？”刘老大双眼眯起，右手缓缓靠近腰间，左手极为隐秘地做了几个手势，站在他身旁的恶汉见了顿时了然，手握住兵刃，身子缓缓低了下去，队伍中的其余恶汉瞧见，全都躬身快步来到近前。
“哼！”灰衣人冷哼一声，声音虽轻，但传到刘老大几人耳中却如同洪钟，体内血气剧烈翻滚，几个实力不济的恶汉身体先是一震，随后软软倒在沙地上再无声息，余下几人亦是全身颤抖不停，脸色发白，嘴角溢出鲜血。
刘老大全力运转内功，强自压下涌到喉头的气血，心中不禁骇然。
对方仅发出一声，便让他们所有人受了内伤，这灰衣人的内功修为是何等高深莫测，自己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是毫无机会，可让他这样俯首认栽，心中委实不甘。
倒不是他多看重金钱，命都没了，钱再多也是无用，只是若真如此做了，以后这些手下哪还会诚心跟随自己，怕是会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再难有消停日子。
还没等刘老大下定决心，两根枯瘦的手指倏地出现在他面前，轻点眉心穴，只听嗤的一声，高壮的身躯前后晃了几下，随即缓缓从骆驼上直栽下去。
“老大！”尚存的几名恶汉听见落地声皆是一惊，愕然看着他们平时敬畏的刘老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体内寒气疯狂冒出，再也顾不得其他，全都拼命施展轻功向四方逃窜，哪怕内伤加重也在所不惜。
只是他们还没跑几步，就见那灰衣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忽隐忽现，每次出现必然是在一名恶汉身前，同样是伸指点在眉心，嗤嗤几声过后，场中站立着的，只剩那些双手被筋绳缚住的男男女女。
这些人没有任何言语，双眼饱含畏惧地看着灰衣人，嘴唇颤抖不停，更有几个胆小妇人轻轻啜泣起来，之前被恶汉老五扛在身上的幼童，反倒是最为镇定的一个，他侧躺在沙地上，了无生气地双眼紧随着灰衣人的身影转动。
“唉——”灰衣人长叹一口气，弯腰拾起脚边恶汉掉落的钢刀，缓步走至蜷缩成一团的众人面前，银光一闪，一名男子手腕上紧缚的筋绳立时断裂散开。
男子怔怔地抬起双手，脸上逐渐浮现出狂喜的表情，紧接着放生大笑起来，只是笑声没有持续多久便变成了哭声，里面包含的各种心思，外人难以体会。
这期间，灰衣人并未出言打断男子发泄情绪，站在一旁默默看着，等到男子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这才伸手将钢刀递了过去，示意他去帮别人解开筋绳，众人顿时喜极而泣。
见众人忙而不乱，并没有各自争抢次序，灰衣人状似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身几步来到依旧躺在沙地上的幼童身边，蹲下身子，伸手准备帮其也解开束缚。
望着尤如一潭死水般的双眸，灰衣人伸出去的右手在半空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腔中的怒火，这才继续刚才的动作。
“只盼时间能够抹除这个孩童内心的创伤吧。”低声呢喃一句，灰衣人两根手指并拢，犹如一柄锋利的匕首，搭在筋绳上端轻轻一划便即解开。
“多谢救命之恩。”幼童缓缓站起身，轻轻抚了抚手腕上的勒痕，嘴上虽是在道谢，可给人的感觉却是淡漠无比，眼神更是没有丝毫波动，半点激动欣喜也无。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请受我等一拜。”刚刚解开筋绳束缚的二十多人跑到灰衣人面前，纳头便拜，他们此时脸上还挂着泪痕，混着黄沙显得十分清晰。
“不必谢我，老夫也只是恰巧遇上，顺手而为。”沧桑而又浑厚的声音响起，灰衣老者长袖一挥，众人只觉一股力量拖住身躯，无法跪拜，只好作罢，改为躬身致谢。
灰衣老者复又指了指跪在地上不动的骆驼，“众位牵了它，速速离去，以免耽搁时间，再起变故。”
“啊——！”众人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吓得他们赶忙转身，瑟瑟发抖地望去。
只见刚刚获救的幼童施施然地从一名恶汉身上站起，随即又走到另一名躺在地上的恶汉身前，双手反握一柄钢刀，刀尖随着他一用力直刺了下去，惨叫声顿时再次响起。
许是因为这孩童实在太过瘦小，无法将钢刀一刺到底，整个过程缓慢犹如酷刑，怪不得众人觉得这惨嚎之声凄厉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