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在破庙夜谈之后，屠渊再不提及师门的事情，甚至就连与他人说话的次数都明显减少，一路上都是秋子孺出面交涉，二人不断南下，接着转向西行，最终来到了眼前这座无名山前。
或许此山有名，只是师父不说，秋子孺也没打算问，在这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弄明白，“师父，师门不会就在这座山上吧？”
“嗯，就在这里，没错的。”屠渊仰望着高山，双眼迷离。
秋子孺犹不死心，声音有些发颤，硬着头皮再问：“真没弄错？”
弟子的异状终于让屠渊回过神来，扭过头去看，发现秋子孺双眼四处乱瞟，不敢与他对视，双手紧紧捏在一起，似很是紧张，不由疑惑道：“你害怕什么？”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秋子孺犹豫半天，最后指着西方不远处的连绵山峦，咬牙道：“那边不会就是峨嵋山吧？”
顺着秋子孺手指的方向望了望，屠渊不禁哑然失笑，摇头感叹：“还说不是害怕，初次见你时的那股子狠劲也不知去了哪里，不然就别跟我上去，现在便自己滚回大漠罢。”
“唉，真不是害怕。”见屠渊已经沿着山路向上走，秋子孺唯有快步跟上。
他还真不是怕灭绝师太与峨嵋派，只是一想到双方过节，再忆起那位美若天仙的少女，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以后若是见了面，到底该如何相处？”
山路崎岖，但那也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师徒两人施展轻功，如履平地，不多时便来到山腰处，就见一座青石山门耸立，其右前方立有一面石碑，上书玄霄二字，一笔一划，无不透出冲天之势。
秋子孺看得入迷，身体不自觉地抖动，眼前仿佛看到一人弃笔拾剑，一步步踏上苍穹，身后无数人想要跟随而不能，无奈之下，跪拜送别。
“啊——！”
一声惨嚎突然从前方传来，同时也打断了秋子孺脑中幻境，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手捂着右臂，跌跌撞撞地从山门内的黑竹林里冲出，身后跟着出现一个小厮，满脸惊恐之色，嘴中不断求饶。
华服男子步履蹒跚，没走几步便跌倒在地，抬头看见秋子孺二人，顿时面露狂喜“二位快快救我，事后定有重谢！”
秋子孺听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人为何不招呼身后的小厮，却反而要外人相助。
扭头看去，才发现那个小厮已经疯掉，对自己的主人不管不顾，惊叫着向山下跑去，半路摔倒，一路滚落，看得秋子孺直吸凉气，不敢再去细想那人结局如何。
那华服男子气息渐弱，呼救声越来越低，秋子孺心下不忍，正打算上前查看，却被屠渊一把拉住，脸色阴沉地摇头制止，随后朝前望去。
虽然疑惑重重，秋子孺还是选择相信师父，也跟着看过去。
这一看，他再无法挪开目光，脑袋里一片空白。
黑色竹林中，一个年纪约十四五岁的少女缓步走出，身着月白襦裙，手持三尺长剑，青丝披散在背后，肌肤白皙若雪，眉清目秀，樱唇紧抿，眸中隐隐带着怒意，却反而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
“你们又是何人？”少女见到秋子孺二人，先是一惊，稍稍退后一步，紧接着再次踏前，娇喝一声，虽是在逼问，但声音清冷，委实动听。
“晶莲在么？”屠渊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反问。
少女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对方会无视自己的问话，紧接着恼羞成怒地喝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会知晓家师名讳？”
面对她的再次喝问，屠渊闭目不理，秋子孺则刚刚回过神，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也学着师父闭目不言，气得少女恨不得上前刺两剑。
躺在地上的华服男子欲言又止，从少女出现开始，他便目露惊慌，就算身体疼痛难忍，也不敢发出哪怕一声，此时更是噤若寒蝉。
“妃琴，退下吧。”
正在双方僵持之时，一道轻柔的话语从竹林内传来，接着走出一个身穿淡淡紫衫的老妇人。
她先是对着秋子孺微笑颔首，随后怔怔地看着屠渊，嘴唇微颤，眼角落下滴滴清泪，“渊哥，你终于肯回来了。”
“啊，我回来了。”屠渊看着眼前老妇，心中五味杂陈，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最后只能颤声说出这几个字。
“回来就好，随我进去吧，”老妇破涕为笑，上前挽住屠渊的胳膊，整个动作娴熟无比，看得秋子孺和老妇身旁的少女眼眉直跳。
“妃琴，将那个登徒子扔下山去，再带着你师弟去大殿。”见两人就这么走了，秋子孺茫然不知所措，随后便听到那老妇的声音远远传来。
只不过前半句差点让秋子孺误以为说得是自己，吓得浑身一冷。
少女应了一声，不顾华服男子哀嚎求饶，抓起他的领子便真就随手扔下了山。
还好只是顺着山道滚落，可也让秋子孺冷汗直冒，他心下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娇弱的少女居然能够这般狠心。
“你进是不进？”少女走到山门前，见秋子孺依旧探首望着山道，不耐烦地轻喝一声，手中长剑狠狠劈砍在一根黑竹上。
“呃，仙子恕罪，这便来，这便来。”秋子孺尴尬地笑了笑，两步并作一步，小跑着来到少女身旁。
少女闻言，玉润光滑的双颊升起两团红晕，恶狠狠地瞪了秋子孺一眼。
“呸，谁是仙子，油嘴滑舌，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再敢胡说，小心我一剑刺死你。”说着寒光一闪，直刺过来，少女似是怕他不信，剑尖直到距离其胸口一寸左右才收回，轻哼一声，转身在前领路。
秋子孺无声地笑了笑，悄悄将指尖夹着的铜钱收回，快步跟了上去，与少女始终保持半丈远的距离。
“墨竹阵踏错一步便会迷失在里面，你且离得近些，紧随我的脚步。”走至竹林中的一处拐角，少女突然止步不前，发觉秋子孺同样停下，只得无奈解释一番。
随着身形逐渐靠近，两人都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脸红得犹如熟透的苹果。
少女长年待在师门，最近才开始下山走动，可总是会被一些不怀好意的男子窥伺，一来二去，她便自然而然地想要与男子保持距离，如今这般近距离的站在一起，实属头一遭。
秋子孺虽然家世不凡，见过不少世面，但那时毕竟年岁过小，许多事情不甚在意，家破之后，便与屠渊隐居山谷，不曾出来过。
之前见到周芷若还只是好奇，如今与少女站在一起，兰花般的香气四溢，沁人心脾，不自觉地羞涩起来，不敢与她对视。
微风吹过竹林，耳边簌簌之音不绝，同时也传来一阵娇笑声，“呵呵，离师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呐？这位公子难道是未来姐夫？”
还站在原地的两人心中一惊，同时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位容貌与离妃琴不相上下的少女缓步走过来，身着粉红襦裙，头戴凤头钗，举止雍容，步态优雅，齿如含贝，水润的眸子笑眯成两道弯月，左右来回扫视二人。
这些还不算，令秋子孺更为震惊的是她身后山门处站着一众婢女，几名手握腰间兵刃的壮汉四下散开，虎目圆睁，警惕着周围动静。
“莫要瞎说，”离妃琴偷偷瞥了瞥秋子孺，见他正疑惑地看着山门外，心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强自镇定了一会儿，这才上前拉住粉衣少女，不满地白了她一眼，细声解释起来，“他是师父……相识之人的弟子，岳师妹为何这么早回山，师父不是答应岳伯让你多留在家中几日么？”
“师父的相识之人么？还请进了门内，嘿，原来如此。”岳姓少女感叹一声，重新打量几眼秋子孺，又转头看了看一脸疑惑的离妃琴，抿嘴一笑，“我们还是先进去吧，路上说与你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