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时,杰森特意晚一点去食堂,避开午餐高峰,没想到一路上还是不断有人和他套近乎。杰森在走往食堂的路上,就有认识的人远远地向他打招呼,说着祝贺,有的人干脆就叫他杰院长,弄得杰森很不适应,脸一红,回应一声,便快步闪人。
在高知餐厅,杰森特意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低下头闷头吃饭。就听一个浑然有力的女声坐在他餐桌对面响起:“你就是杰森吧?祝贺你担任院长助理。”
杰森抬头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叶心怡。
自从那天秋玥告诉他,叶心怡是她的妈妈,杰森对这位护理部主任一直是避而远之,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对于叶心怡的雷厉风行慢慢地也渐生敬意,全院那么多护士被叶心怡管理得井然有序,只要叶心怡一声令下,护士们马上齐齐响应,可以说是全院人数最多,但执行力最强的一支团队。
此刻,叶心怡就坐在杰森的对面,尽管她采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从她的神色看,对于杰森身份的确认丝毫也不怀疑。杰森想起来了,去年医院专家委员会高级职称初评面试时,叶心怡就坐在专家席中,她是海城市为数不多的具有高级职称的护师。因为杰森是消化科医生,作为消化科出来的叶心怡还提了一个临床实践中常遇的问题。幸亏杰森平时工作踏实,否则象其他参加被评审的医生一样,仅仅按宣读论文准备的话,一定会答不全。叶心怡的这次提问倒是提醒了杰森,做了关于临床技能方面充分的准备,在参加全市卫生系统高级职称评审时,由于是破格晋升,其他医院的专家一看杰森的医、教、研数据都相当过硬,于是,就轮番询问许多临床问题,杰森的回答无懈可击,提出要破格晋升的人中,全市最后只有两位通过,杰森便是两者其一。
杰森看了看对面坐下的叶心怡,她的面色依然白中透红,皮肤细腻光滑,如果不是她耳朵边的鬓角处的几丝白发,完全想象不到她已近退休年龄。杰森咽下嘴里的饭菜,礼貌地说:“叶主任,以后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叶心怡莞尔一笑,说道:“你不愧是任主任的关门弟子,也是这几年消化科的希望,最近与任主任通电话,他还问起过你。”
任老去美国后,其间回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到医院走马观花,匆匆来去。杰森都是得到消息就赶来陪同,其中一次,还请任老夫妇吃了顿饭。逢年过节,给任老寄点国内的特色糕点或其他物品。任老怎么会与叶心怡通电话?国内有什么事为何不找他们这些弟子?杰森心中纳闷,也不便直接了当问,于是就说:“任老身体还好吗?他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吗?”
叶心怡一怔,旋即又微笑着说:“啊。任老没什么事,我倒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杰森很诧异叶心怡会有事找他帮忙,之前他们从无交集,难道是因为做了院长助理?院里有些到了退休年龄的人,各种原因希望医院退休后返聘,退休前便开始死缠硬磨找院长、书记要求返聘,当然,需要的人退休后,院长书记自会极力挽留,象任老这样全国知名的专家,还会聘为终身教授,不需要的人,再怎么磨,都无济于事。杰森转念一想,应该不是为这事,再怎么说叶心怡也会去找肖国栋,他们不仅在消化科是同事,走上行政管理岗位后,又是上下级,搭档了十几年,而他只是一个刚刚公示的院长助理。
杰森沉吟着说道:“叶主任,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叶心怡锐利的目光看着杰森的一刹那,似乎蒙上了一层迷纱,在恢复锐利目光的同时,犹犹豫豫地说道:“算了,不麻烦你了。”
以叶心怡惯有的作风,应该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吞吞吐吐。杰森尽管没与叶心怡直接打过交道,但同在一个医院,对叶心怡是时有耳闻的。杰森觉得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迟疑导致叶心怡的退却,只要是他有能力办到的事,杰森从来也不忍心拒绝别人的求助,此刻,他的心里还莫名地念叨,更何况叶心怡还是秋玥的母亲,也许当初还有些许恨意,现在早已烟消云散。为了打消叶心怡的顾虑,杰森坚定地说:“叶主任,有什么事尽管说。”
叶心怡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还是不麻烦你,打扰你了。”
叶心怡说完,便起身走了。杰森这才猛然警醒,叶心怡与他说话时,桌子上并未放着餐盘,那就说明叶心怡并不是午餐时恰好遇见他,而是有意在这里等他,那她究竟有什么事呢?
杰森还在怔怔地想着叶心怡找他所为何事,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是赵雅萍。
赵雅萍:“杰森,在哪呢?周院长要找你谈话。”
杰森:“几点钟?”
赵雅萍:“下午1点。”
杰森一看时间已是12点40分了,赶紧收拾餐盘,连忙说:“这就来,这就来。”
杰森到达行政楼6楼院长办公室楼层。楼层中间有一扇玻璃门隔着,需要刷芯片卡才能打开,玻璃门里面是各院级领导的办公室,紧挨着玻璃门外面一大间是院办的办公室。杰森平时去行政楼主要去医务科、人事科等,院长办公室楼层似乎从未去过。杰森见到玻璃门一愣,见院办的办公室门开着,便转身进了院办。
夏荷正站在一个科员的办公桌前,与那个科员说着话。听到声响,抬眼看见杰森,问道:“杰主任,有事吗?”
赵雅萍也看到杰森了,忙从位子上站起,走过来说:“夏主任,是周院长找他。”
杰森朝夏荷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夏荷听赵雅萍一说,也朝杰森微微一笑,又转身继续与那个科员说着话。
赵雅萍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挂钟,说道:“你来得早了一点,周院长还在休息,你先坐一会。”赵雅萍把杰森让到办公室边上放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又为他倒了一杯水,在并排放着的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问道:“沈柏通知你了吗?”
杰森疑惑地问:“什么事?”
赵雅萍满脸懊丧地说:“周末聚会呀,难道他没对你说。真是不能托他办事。”
杰森忙为沈柏开脱说:“他可能在忙于开刀,周末聚会还早,不急,回头我再和他联系。唉,这里什么时候按了玻璃门?”
赵雅萍被杰森一问,话题便转到玻璃门上,说:“装了好几年了,你竟然没来过?”
杰森回忆着说:“我记得来过,好像没玻璃门的。”
赵雅萍想了想说:“你至少3年没来,好像是3、4年前装的,那次闹医疗纠纷,患者家属堵在院长办公室门口,不让进出,闹得院长们没法吃饭、回家。后来就装了这个玻璃门。”
杰森:“那现在就可以了?”
赵雅萍一笑,也不回答。说:“你坐一会,我去看看周院长休息好了嘛。”
赵雅萍转眼就回来了,说:“周院长让你进去。”
赵雅萍刷了一下卡,带着杰森来到玻璃门里面,其中一间办公室的门开着。赵雅萍在开着的门上敲了敲。周胜刚才还在低头看着桌上的资料,听到敲门声,起身迎了过来:“杰主任,来来,里面坐。”
赵雅萍见周胜起身把杰森迎进办公室里,转身退出门外,并随手把门轻轻地带上。
杰森第一次与周胜单独在一起,而且是面对面的坐着,不免有些紧张,双手放在腿上,身体僵硬地直挺挺地坐着。
周胜看出杰森的紧张,倒了一杯他一直备着的茶水,递给杰森,说道:“你是去年破格晋升高级职称的?”
杰森只感到口感舌燥,接过周胜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说道:“是的。”
周胜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身体放松地倚靠向沙发背继续问道:“你是任主任的关门弟子,和肖院长是同门师兄弟。”
周胜明知故问的问题让杰森慢慢地松驰下来,也让杰森隐隐地感到周胜其实对他很关注。杰森想了想,还是回答了简单的两个字:“是的。”
全院那么多职工,周胜不可能都了解,但对于特别突出的学科带头人或青年学术骨干,他可从来没放松过关注的目光,有时候,同一个科室的同事还不知道的事,他已经先知道了。但他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这几年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几个临床学科带头人被其他医院悄悄地挖走。周胜想把他的网编织得更大一点,全院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控中,但他很清楚,事实上已无可能,已不像十年前,只要他有意地引出话头,人们便会把知道的全部情况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他。杰森简简单单的回答,倒也说得过去,周胜本来也只是为了与杰森有一个初步接触,摸一下底,毕竟杰森的院长助理已经公示,他竟然与这个已经公示的院长助理还未单独谈过话。
尽管只讲了没几句话,通过杰森的言行举止,周胜已经观察好了,对杰森也已经有了初步印象。他准备收尾,坐起身,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说道:“做行政管理,以后免不了要加班加点,家里人知道了吗?有什么困难吗?”
加班加点,做临床工作那是家常便饭,有什么困难?这明显就是句客套话,杰森连忙说:“没有。”
似乎是被杰森的简单回答引不开话题,周胜站起身说道:“好,做好准备,会有大量的工作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