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叶家军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跟踪,雪军一路高歌,以凯旋之姿走过蛮疆的一个个寨子。
嘹亮的军歌响遍山林。
蛮人们都带着三分的惊惧和七分的敬意,看着这支意气风发的常胜之师。
无论是队伍里头那些驮满了金银,偶尔被阳光一照便射出万丈璀璨的包裹,还是在极南之地收编的新兵,他们奇异的模样,也足够蛮人们瞪直双眼,议论半天。
而以金娣为首的蛮军,也向同族们讲述了雪军在极南之地的英勇征战。每到一地,雪军总在那些金银包裹里取出一点,交给那些贫困的寨子休养生息。
一时间,蛮疆里对雪军的评价大为提升,不少寨子也愿意为他们提供补给,不再一闻到大军即止,就整寨地拖家带口撤离。
云凤回到蛮疆后,整个人都顿时雀跃开朗,只要是大军停下驻扎,她就一头钻进密林里玩闹。有时候还拉上阔达去打猎。
阔达在北疆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手,自诩天下就没有逃得出他手的飞禽走兽,云凤还非要和他比赛,看谁的猎物更多。
这天,大军终于回到了老枭城。
时值傍晚,火红的晚霞煅烧着绕城的大河。
十九年前,这条河见证了翰蛮两家的争斗,整条河全被染红。如今,有十几条蛮疆特色的小舟正穿梭在河上,宁静而和平。
因为雪军收复了此地,所以翰家的商船也开始大着胆子泊了进来。有艘挂着帮会旗号的商船正在装载货物,青壮水手忙碌地把翰家产的粮食、农具运进来。【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又把蛮家的山货运出去。有随船的女人在冲洗夹板,生火做饭。一切都显得繁忙而有序。
云凤早就不把后面尾随的叶家军放在眼里了。刚开始的几天,她还经常拿着望远镜使劲遥望他们,可是慢慢的,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雪军上下也一副毫不在乎的姿态,她也就干脆把那一坨跟尾部队给忘记了。
雪帅却在马背上观察着老枭城的建造。
三面环水,据险设防,城墙高二十四仞,设有四门。在南北两面城墙中,构筑了一字墙,与腾涌的河水相连,既利于掩护进攻,也可以作为运输军需的屏障。
达里泊见雪帅不断地打量那城墙,他是老军出身,自然也熟悉门道,不由点头惊叹:“当年修筑这老枭城的人,可算天才。此处易守难攻,除非截住上流河水,借助瞬间的冲击力度,才有获胜希望。”
“没错。”雪帅点点头,但很快又手指着城墙底下的地方,道,“那里有防洪闸,下通长渠。即使有洪水来袭,也不一定能动得了这座城。”
达里泊站在马背上眯眼眺望,下来时倒吸着冷气,惊叹不已:“果然厉害!”
虽然达里泊说的话倒像是长叶家军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但这就是雪军的规矩嚣张只在外面,对自己人,必须说最客观的话。看不到别人的长处,还刻意遮掩自己的不足,乃是灭亡的开端。
跟着金娣一起投靠过来的蛮家将领黎猛听了他们的话,心中更觉佩服,便道:“禀告两位,这座老枭城的建造者,就是当初翰家的县令何云涧。不过他已经服毒身亡了。”
“是何云涧?”雪帅眼中动容,默然不语。过了一阵,才向达里泊道:“这人如果活着,倒是个人才。当年王硕立陷害我父,他也有一份罪。其实他若能好好当个县令,未尝不会有出头之日,为什么非要投靠到王硕立一边呢?”
云凤正好在旁边策马经过,听见他们谈起“何云涧”,忽然记得以前跟着大太监和粒翠停留在老枭城时,住的就是何府故居,于是就把在书房里看到一幅又一幅大大的“悔”字的事说了一遍。
“悔?”雪帅口中咀嚼着这个字,牙缝隐隐作响,仿佛要把它咬碎、再吞下。苦涩而艰辛。一点一点,纵使岁月变换,亦无法消逝。
云凤也沉默了一阵,才问黎猛,“何云涧死了,他的亲属呢?有没有听说过他家里住在哪里?”
“公主要替大蛮王复仇吗?”黎猛毫不犹豫地道,“属下以前倒见过他带过妻儿在老枭城住,不过后来他又把妻儿送回了老家。只要公主下令,属下可以派人追寻,把他的妻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凤吓了一跳,“上一代的恩怨,他已经身死偿还。我是觉得,他既然那么后悔,说不定有什么苦衷,我想探寻他的后人,也许他们会知道当初他背叛程总督和欺骗我爹爹的原因。”
雪帅赞许地向她投去一瞥,朝黎猛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派一个猎枭跟随你去。找到他的后人,问明事由后,再替我去办一件事……”
他最后那些话说得极低,云凤的耳力虽然今非昔比,但为了避嫌,她决定策马疾步抛开。
大军即将来到老枭城城墙下。雪帅微微冷笑:“我们要入城,恐怕没那么容易。”
果然后面的叶家军军旗招展,有一支骑兵打着叶涛的旗号飞速赶来,堵在雪帅的马头前,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道:“叶将军请您留步,有要事求见。”
“求见二字太严重了,叶家军在蛮疆拥兵十万,何须‘求见’我们雪帅?直接一阵箭雨噼里啪啦射过来,再把大象背上的珠宝黄金都抢了去,不是更妥当?”达里泊哈哈大笑。
领头的骑兵还未答话,后面突然跑来一匹白色的健马。
马上坐着的那位轻装打扮的,正是叶涛。
云凤看着他一路纵马跑来,一个随从也不带,身上也不携武器,一副出席宴会的优雅打扮,不禁有些好奇,“他平常在军中,也穿得那么漂亮吗?他不用带兵打仗吗?”
叶家军的骑兵被问得十分尴尬,不知如何回答。雪帅微微一笑,“他不是来打仗,而是来赴宴的,当然穿得漂亮些。”
“赴宴?”云凤不解地眨眨眼,“这里还有什么宴?”
“好宴。”雪帅淡淡说完,敏捷地翻身下马,亲自走到叶涛马前迎接,朗声道,“叶兄,别来无恙!”
叶涛也以一个灵巧的姿势跃下马来,拱手道:“雪帅,闻说贵军在极南大获全胜,扬我国威,愚兄特来道贺!”
他说着恭维的话,却抬头望向云凤。瞬间,他的双眼似被无形的丝线扯住,再也无法从她脸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