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的噪音拖起悠长的余韵。
场面一下很空寂清静。程橙很识趣的使眼色领着几个心腹丫头步向角侧的窗沿,小声指点楼下渐远的年诙一行人。
丁启中眼角一扫,就知道这个机会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机不可失,手心出汗,低声问:“程小姐,信你收到了吧?”
“嗯。”程樱到底害羞,见妹妹带人离远,心里正踌躇着自己该怎么办?
“你还是不愿吗?”
程樱低头绞着腰绦,不作声。这么直白她有点招架不住。
“那,你要是真的很厌恶我,这亲我会想办法解除。”丁启中虽然吧结了几次亲,可都是父母之命,很少在婚前跟女主直接沟通。一时也不拿得准程樱的意思。
“可是,听说报备到官媒了?”程樱这才飞快瞅他一眼疑惑问。
丁启中微笑:“这不妨事,礼部有我同年,招呼一声即可。”
这样呀……“程樱不知为何,心里没来由挺失落的。原本跟妹妹想了几种策略解除,没想到人家一句话就可以搞定。这官大一级真是压死人呀!
丁启中眼角扫到程橙期待望他们这边,想起方才年诙说的玩笑:“霍,薛剑白意中人是你小姨,真巧!”就因为这句惹得他失态嚷出声。
程橙跟薛剑白?薛剑白竟然中意程二小姐?震撼了!
他收回神识,倾身细问:“程小姐,要不,先拖着看看可好?不急在一时。”
意思其实很明白,他是很愿意结这门亲的,如果程樱实在不行,他也不会强求。
“嗯。”程樱声若蚊音。
丁启中稍怔,这嗯是什么意思?同意他拖拖看的意思还是同意这门亲?抓耳挠腮的又追问一句:“那我可派人上门议亲了?”
程樱以袖掩半面,瞟他一眼:“嗯。”抬身就走。
这是?这是答应了吗?丁启中不禁狂喜,双手紧握拳击在石桌面上。
再一抬眼,程橙迎着姐姐,抿齿笑:“说好了?”
“嗯,小橙,你是不是有事找他?”程樱也不笨,瞧出妹妹还有别的心思。
“当然,先要恭喜未来姐夫。”程橙在她耳边轻笑。
换得程樱拧了她一把。
河玉忽飘来一船画舫,珠帘栏内程榛探身朝沧浪亭楼上挥手呼:“大姐,二姐。”
程樱姐妹撑窗沿回应,又惹得程柠也伸长脖唤:“姐姐,快下来。”
“看来,他们玩的很开心。”丁启中在身后负手沉笑一声。
程樱后背绷紧,不敢回头搭腔。倒是程橙落落大方回身笑:“丁大人,借一步说话。”
“二小姐,请。”
避到另一侧,程橙看一眼姐姐那边,先敛容低头:“丁大人,对不起。”
“二小姐所指为何事?”丁启中确实糊涂了。
“我姐姐……原来我也曾轻信谣传错判大人……嗯,我姐姐她真的很好,望大人善待。在此先谢过。”
丁启中迅速正色,拱手道:“小姐多虑了,得娶令姐是丁某生有幸,何谈善待?竟知谣传,何谈谢过,在下唯尽本分当不负大小姐不弃之情。”
程橙见他当面表态,虽只有一句尽本分,也足矣。
既然是一家人了,那她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那个年诙是什么人?”
“他是……”丁启中沉吟片刻,含混其词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程橙秀眉一拧,想了下:“冒昧问一句,丁大人在朝堂中属哪派?”
“什么?”丁启中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神凌厉射向她:“这不是你一个闺阁弱女该打听的。”
“我打听自有我打听的用意。”程橙迎上他目光,无畏道:“我把丁大人当未来姐夫,那就是自家人,想知道丁大人立场,以防万一。”
丁启中眼光渐敛,琢磨着她这句话,猛的忆起薛剑白。豁然开朗,唇角一扬道:“我与薛剑白某些方面颇志同道合。”
薛剑白?程橙蹭的变脸,眼神微闪,不自觉躲开他探究的眼神,别转脸强自镇定:“薛剑白是谁?我孤陋寡闻不认得是哪方神圣?”
“哦,他是明远将军独,据说在东境被冠以白袍小将之美名。”丁启中眼泛戏色,又补充一句:“年诙的死党。”
程橙被他最后一句给震骇住了,瞬的睁圆脸脱口:“年诙的死党?”
“没错。所以,年诙才敢没大没小开你的玩笑。”丁启中终于确认程橙跟薛剑白肯定有猫腻。神情转换轻松戏悦。
程橙羞恼的咬紧下唇,哼一声拂袖走人。
该死的年诙!肯定方才跟丁启中大嘴巴自己认识薛剑白的事了。害得她还无知无觉的睁眼说瞎话,好了,这下穿帮了吧?不过,目的达到,只好甩脸走人方才挽回点颜面。
“程小姐?”变脸快了吧?丁启中愣了,自己没说错什么吧?
程橙快步返回姐姐身边,挽着臂笑说:“姐姐,咱们也去画舫凑热闹,好不好?”
程樱稍侧身从她肩头望向丁启中,正与他目光相遇,急忙低头轻声应:“好。”
*********
日落时分,程家姐弟尽兴而归。
程府门前,意外停着一溜华丽马车。占了大半的道,程家姐弟不得不停下来步行。自告奋勇护美的年诙眼尖,咦一声道:“忠勇侯府的马车?”
程橙大吃一惊,猛然道:“莫不是阮小姐来了?”
门房老朱迎出来,证实:“小姐,大少爷,你们回来了。”
“朱伯,阮府来人了吗?”
“是,阮小姐来了,等小姐很久了。”
程橙眼眸流转,忖:莫非为雷小姐中毒一事而来?
年诙识趣,送到家便告辞,程榛拱手目送他离开,才迈进门,见二姐一怔怔的,笑说:“二姐,若是不想见,我去推了吧。”
“胡闹。她一介侯府小姐,让她久等就不该,岂可避开。”程橙抿抿头发,叹:“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应付。大姐,你们先回园吧。我独去就好了。”
程樱眉心疲累,默默点头:“你也别累着了。”
来的果然是阮姿,米氏接待的。听闻程橙确实出门了,急忙派人去魁星庙寻找,自然是没找到。便一直等,也不要米氏作陪,阮姿就自顾自等在橙园。
程橙带着疲色匆匆赶回园,廊下数名陌生清秀的小丫头侍立。
“小姐,程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粉紫色身影从她闺房蹭的窜出来。
“阮小姐。”程橙敛襟退后一步见礼。
阮姿煞住脚,直勾勾的盯着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阮小姐,让你久等了。对不起,我并不知你会来。”程橙让她看得发毛,脸上仍是维持着平和的笑容。
“哼,程橙,你能耐可真大呀。”阮姿讥笑。
程橙只是抬抬眼皮,客气道:“阮小姐,有话里面说。”
让到里屋外厅,程橙亲自斟茶赔礼:“以茶代酒,我先饮为敬。”
一饮而尽,神情真诚望着阮姿,这下反而让阮姿有气发作不得。她屏退左右下人,冷着声问:“你为什么会帮雷瑛?”
“阮小姐,这话怎么说?”程橙一脸无辜。
“你还装?我都听到了。”阮姿火气又来了,指着她道:“我听到卓世跟我爹的对话了。是你,是你发现疑点,推定出凶手,对不对?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程橙深深叹息,很无力道:“阮小姐,我也不瞒你。对,我是从雷小姐的叙述中发现疑点,当时就想着悄悄说给她,由她转王爷便是。没想到让小王爷听了去,这其实并非我所愿。”
“你的意思是,你其实并不想让人知道是你最先知道凶手的?”
程橙重重点头,无声叹:“对,没错。所以,阮小姐,拜托你不要散播好吗?”
“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阮姿托腮沉吟,看着她,忽笑:“别紧张,我还是来谢你的哦。”
“谢我?”程橙一头雾水。
阮姿探身压低兴奋声音:“最讨人厌的兰姨娘被我爹囚禁起来,能不让人高兴吗?”
“就这样?”程橙却乐不起来。
“她所有的贴身下人全都拉到刑部受审。现在主要追查那个奸夫是谁?”
程橙错愕:“没问出来吗?”
“哼!”阮姿鼻一歪道:“倒别看她妖狐媚,还挺硬气,死也不肯交待奸夫是谁?我猜必定是外头的野男人,反正府里头没人敢如此大胆。”
是府里没人敢给侯爷戴绿帽吧?程橙腹诽。
不过,她也赞成与兰姨娘勾搭的是外面的神秘男。听她们对话语气,不止是通奸那么简单,好像在合伙对付阮允璟似的。
“明儿慈静寺,我来接你。”阮姿终于说出此次最后一个目地。
“什……么?慈静寺?”程橙暗暗咽咽口水,她可不打算再掺和那些破事。
阮姿神神秘秘挤眼笑:“放心,好事。我不会害你的。”
“可以不去吗?我这阵出门频繁,已经大有怨言……”程橙弱弱的找着借口。
阮姿坐正身体,眨巴眼瞅着她,显得很不高兴:“我们阮府就这么难以请动你?是不是得打着靖王府名义,你才不这么推阻四?”
这,这帽扣得有点大。程橙又窘又羞,垂头敛眸喃喃:“不是,阮小姐……我不是推阻……”
“就这么定了!”阮姿腾的起身,大声唤:“小玉,我们走。”
“阮小姐,你听我说呀……”程橙感觉冤死了。
阮姿黑着小脸,带着自己的人风风火火径直出园,竟没给程橙解释机会,也没给米氏请辞就这么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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