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玄野向霍武阳告辞，霍武阳鼓励了一番，并亲自送他出门。走前玄野扫视全场，夏婷不知几时已离去了，何曼曼在轻轻挥手向他道别。他礼节性地挥手回礼。
玄野本想坐计程车回家，但感觉今晚夜风醉人，便想散散步，他望向天空，想到自己一个月来咸鱼番身，从无名小卒到被老总接见的业务精英，特别想到自己有价值850万的股份，有点作梦的感觉。
“人生还是有希望的。”他不胜感慨。
一辆小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车门打开，玄野一看，“夏总？”居然是夏皓东。
“年青人，我想同你谈谈。上车吧。”
玄野上车后，夏皓东带他来到一处会所，宁静的后花园播放幽远的萨克斯音乐，衣饰考究的侍者给他们端上陈年红酒。
玄野不安起来，“夏总，您这么客气是有什么吩咐吗？”
夏皓东答非所问，“这是我的私人会所，婷婷小的时候我常带她来玩，可以说这个花园是为她建的。”
“看得出您是位好父亲。”
夏皓东苦笑，“没你说的好，不然婷婷也不会……哎……”
“夏经理不是挺好嘛，秀外慧中，您因何叹气？”
“玄野，你是个聪明的小伙子，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说句实话，你觉得婷婷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令千金天生丽质，才华横溢，办事滴水不漏又有将帅之才，绝对是人中龙凤。”
“过奖了，那你听说过她同水颜居倪楚娟的关系吗？”
“这个……略知一二，也是刚刚才知道。”
夏皓东苦叹，“所以我同她一起出席在公共场合时，总是脸涩涩的。我夏家不敢说名门望族，也算有头有脸，现在倒好，婷婷这个性取向成了全世界的笑话。”
玄野安慰道：“您也不必上心，国外不少这样的例了，但这种人也能过得很幸福。”
“这是中国！再说就算国外，提到这种人，还是有点怪怪的。”夏皓东面上浮现自责，“但说起来，这事最终得怪我。”
“怎么了？”
“婷婷本来是正常的，是我的原因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从此对男人不敢信任，更不要说感情了。”
“愿闻其详。”
“五年前的事了。婷婷的母亲同我本是恩爱夫妻，但我后来受不了**，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欲言又止。
“这也不至于有太大阴影啊？许多家庭都有这种情况。”
“问题出在后面，她母亲是个很要强的女人，知道后毅然同我离了婚，不止如此，她还要一心在事业上超过我来羞辱我，你听说过五年前出现过一个天霸集团吗？”
“听过，那个集团是从事地产的，来势汹汹，可不知怎么昙花一现就消失了。”
“那就是她母亲经营的公司，她为了快速筹资，改嫁了一个国外富豪，当时她的新丈夫资助她的事业并不知道她是为了复仇，那几年，她不停找机会和我公司打对台，最狠的一次，居然在高位买入我公司股票全部低位抛出，严重打击了公司股东的信心，如果不是我两个兄弟出手相助，差点真让她把我公司搞垮了。”
玄野静静听下去，他深知家丑不外扬的道理，夏皓东居然把这些豪门恩怨都告诉他，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要找自己。
“不过杀敌三千，自伤八百，她自己公司也出现很大的亏空，我趁机斧底抽薪，找人把她的真实意图告诉了她当时的丈夫。她丈夫当然不想她用自己的钱来复仇，抽走了所有资金，我趁机穷追猛打，天霸集团一夜就化为乌有，她丈夫也抛弃了她，结果几重打击下来，她母亲……神经失常了。”
玄野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是这场战争给婷婷带来巨大的心理阴影，她目睹发疯的母亲，感觉男人和女人相处是多么地可怕，从那时起她郁郁寡欢了好几年，最后，她不再对男人有兴趣，转而只同女人打交道，就这样一步一步……”夏皓东捂住了额头，“总之，我不是好丈夫，好父亲。”
玄野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好道：“夏总，事情都过去了。也许将来会有转机。”
“没错，我今天就好像看到一点转机。”
“是吗？在哪？”
“就在你身上。”
“我？”玄野愣住了。
“玄野，我找人打听了你一下，你今年24岁，未婚，父亲因病早亡，家有一老母，来往的亲戚不多，大学管理工程系毕业，成绩优异，后一直在外地工作，最好的朋友是你的发小罗力，曾有过一个女友，但她因为移情一个有钱人同你分手……”
夏皓东如数家珍地把他的经历一点不漏地报出来，玄野惊叹，“您的情报能力真叫人叹为观止。”
“我长话短说，只一句：你喜欢婷婷吗？”
玄野张大了嘴，“这个……”
夏皓东笑着摆摆手，“你不要说什么你出身低微配不上我女儿这种话，我已经听腻了。年轻人，总不能指望你一出生就很成功，但从你的经历看得出，你勤奋肯干，为人踏实本份，志向远大，而且你在环宇公司的表现也证明了你的能力，除了出身平凡，你已经算得上年青才俊。”
“这怎么敢当？”
“我夏某一生别的本事没有，看人我自问还是挺准。今天我看到你和婷婷聊天，我发现婷婷从没和男人对话时有那么丰富生动的表情，我想可能同你们在一起的特殊经历有关，不管怎么样，对婷婷来说，是她改变的机会。我认为她有可能喜欢你。”
“夏总，您这么高看……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很能理解你这种年青人的心态，表面谦恭，其实骨子里很骄傲，在你们眼里，豪门的大老爷肯定是眼高于顶，对你们这种平凡人不屑一顾。我今天告诉你，不是这样，你看到的那种有钱人，只是电影中的。”
“我倒没这么想。”
“我也不在乎。玄野，不管我夏某有多大成就，但对婷婷来说，我只是个父亲，所以我不是非得要她成为人中龙凤，只要她能过得好，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享受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平安喜乐，我就满足了。”
玄野点头，“我母亲也是这意思，天下父母，莫不如此。”
“所以我不是为我的面子着想，我只是为婷婷好。虽说婷婷说我古板，说什么百合又不害人，她能幸福。哎……她太年轻了，毕竟主流观点这种取向还是见不得的人，她意识不到将来世俗目光和交际圈中的压力，以及这种另类的结合方式给她带来的生活与事业上的影响，而且心理学家也表明，这种取向的人很容易走极端，不知造就多少悲剧。我绝不能看到婷婷走到那一步。”
玄野沉重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所以，我希望在你和婷婷关系良好时，趁热打铁，我会帮助你追求婷婷，只要你不是用什么下流手段，我都会配合你。”
玄野连忙道：“这太突然了，夏总，我……”
夏皓东爽朗地笑了，“对你来说突然，但我却不是第一次说这些话。这些年来，我时不时会尝试物色一些男孩同婷婷接近，豪门公子、年轻俊杰，各种性情各种手段都试过，我甚至主动帮人策划过一次英雄救美……”说到这儿他自嘲地笑笑：“简直像玩游戏一样，可我都败给了婷婷。说实话，我都觉得自己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玄野沉默了一会，道：“既然夏总把话说开了，我也表明态度，首先，我很尊敬夏经理，她那么漂亮聪明，说我不喜欢那是撒谎，但我真没有爱情的感觉。另外我也不是情场高手，追女生我真不在行，唯一的一次恋情也都失败了。夏总您尝试过那么多次，我相信那些人都是比我强的俊杰，我感觉我不可能成功。所以，感谢夏总的错爱，让您失望了。”
“别急着下结论。你这些话倒更能成为我信任你的理由。常言道，皇帝女儿不愁嫁，我夏某不敢自命皇帝，但也有点身份。我为什么反而还低声下气求着别的男生来追我女儿，除了为纠正婷婷的毛病，更重要的是现在的人都莫明其妙有着心理优越感。就拿你来说，你敢说你完全没有害怕同豪门结交后，担心受歧视，受打击的想法？”
玄野叹口气，“夏总您说得对。长期以来电视电影中总把穷小子入豪门形容得羊入虎口一样，我肯定多少受些影响。但我倒不是怕这个，我怕的是耽误您的时间，再说了，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我觉得您与其想这么多办法，倒不如随缘地好。”
“随缘？”夏皓东笑道：“那是夙命论者的想法，我夏某一生的信条就是‘人定胜天’，不把控在自己手上而去听天由命，这是软弱的行为。”
“也许吧，可事事都了如指掌，好像也没多大意思吧？”
“怎么没意思，你以为轻易就能把控吗？你得努力，得超越别人，不然凭什么把控？这个过程就是最有意思的过程。”
“那结果呢？就像您战胜婷婷的母亲，也许过程中您有战斗的乐趣，可您真想要爱人发疯，女儿变得不男不女的结果吗？”
“你！”夏皓东心中刺疼了一下，差点勃然大怒，“小子，你走过几条路？也来教我做人的道理？”
“这不是我的道理，是我父亲生前教我的。他说，奋斗时别忘记对命运的谦卑，因为人是会犯错的。”玄野目光直视：“刚才与您一番话，我发现虽然您努力想补救当年的结果，但您并没忏悔过，我看得出您是个不服输，更不愿意认错的人，可回头想想，您有没有试过在前妻发火时好言相劝？或是认个错？或者她实在说不通您可以在最后关头手下留情？这些都试过吗？”
夏皓东沉默了。
“所以……”玄野继续道：“您虽然努力在补救当年的过失，但您并没忏悔，并没意识到当年是自己不忠在先，当对抗产生，您征服的野心就占了上风，忘了她曾经是您的妻子，是孩子的母亲，穷追猛打，置于死地而后快。而我猜想，您的妻子也许有相同的性格，也许她也太偏执。可她终归是女人，您作为男人，大度一点有什么不好呢？”
夏皓东继续沉默。
“所以我最后要告诉您我不接受的第三个原因就算我能追到夏经理，我也不敢有您这么个老丈人。您太强势，是钢铁战士，我是个凡人，同您在一起就瓦罐与铁罐一样，我怕自己会撞碎。”
玄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欠身道：“谢谢您的赏识，我告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