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只是供公人中途更换马匹或休息、住宿的地方。照理说,慕晞等人为私,是不能入驻的。
然而,人情之事,自古有之。
国公府马车刚达驿馆,便听到驿丞和一干驿史恭敬的声音:“将军夫人,有失远迎。”
慕晞等人下马。
王雅芝仪态端庄,敛容福礼:“如此,有劳大人了。”
驿丞虽说大小是个官,到底未入级。平日里见的,都是些普通公人。如今见到王家的嫡女,一镇国公府后宅主母,归德将军正妻,四诰命夫人,着实有些紧张。驿丞深深弯腰,语气谦卑:“不敢不敢,夫人亲至,臣自当竭尽所能。”
王雅芝笑笑,搂过脸色不佳的慕云进内。
新月指挥众人卸车。
慕晞看驿丞年近四十,却佝偻着背向着她弯着身,不由有些心软。再一看,那驿丞官服里的黄麻布内衣袖,已然洗得发白,便拉过慕风,耳语了几句。
慕风眼中一亮,转向驿丞道:“大人如此尽心,某在此谢过大人。”随后,便亲自从卸下的货物中,拿出一盒金、翠两色相交的檀木盒,亲自递给了驿臣。
驿丞姓赵,名赵阳。年近四十,因当年西征时身劳疾,故而留任驿丞。升官发财之事,他可从来也不敢想。他家中女众多,这驿臣之位俸禄少,油水压根就没有,忒也清苦了些。
赵阳知道这盒金贵,心中猛跳。深呼吸,勉强按压下激动情绪,才深鞠躬,道:“谢公,小姐赏赐。”
慕晞笑笑,拉过慕风也进入驿馆。
王雅芝见两人跟上来,便笑笑问道:“赏了些什么?”
“左不过一些珠玉。”慕晞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那头车的东西,都是母亲精心挑选的吧?与其给那不知所谓的二叔,不如趁早打发给别人。”
慕风一脸不忿:“旁人还知道感恩,可二叔居然给我们吃个闭门羹!拿乔作势的,给我们下马威么?这些东西万不能给他了!”
“瞧你俩儿机灵的。”王雅芝笑笑,看着驿馆门外忙碌的一众下人,轻描淡写地道:“呵,晞儿倒是替为娘想了个出气的好方法。每回清明,府里便一大项支出。我心里有数,二房入不敷出,国公府的份额,自是有底可查,也不怕你们祖父说道。长房出的这份,这回便不能再送到二房手中。”
慕云此时方听出一些趣味,着急地问道:“那送给谁?驿丞那里已经送过了,送多了旁人还不是会说我们。”
“放心,我们在四方城里绕了一圈,有着是人上门。你们看谁顺眼,就多与谁些东西。”王雅芝摸摸慕云的脑袋,眼里有着无限的温情。
慕风看了眼王雅芝与慕云亲昵的样,神色复杂,眼神黯然,垂下眼帘。片刻后,他睁眼,眼神再欢欣:“散财童么?这事我爱做。”
慕晞把慕风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微微叹息,表面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大哥,待会儿来的,都是些女眷,你跟二哥哪里能见到?”
四方城的驿馆,因是京畿所在,故而收拾得很是妥贴。
一幢一层的木房,中间是走廊,走廊两旁各设个房间。
慕晞与王雅芝一间,慕风与慕云一间,其它的则留给新月调。
这次祭祖,王雅芝带了十来个下人,以李园为的马夫要了一个通铺。
中午的饭食,算不上丰盛,驿丞着了两个小史去一食楼要了几个精致小菜。
用完午餐,慕晞等人便开始等待“客人”上门。
果不其然,才一会儿功夫,驿史便通报录事史夫人来了。
录事史夫人与王雅芝年纪相近,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着一身水蓝对襟儒裙,梳着高高的最为简单的反绾发髻,髻插上一色的没什么花式的碧玉钗。端庄的圆脸,大眼睛,双下巴,很是福气的长像。看衣着,妆容,应该是个稳妥的人物。
王雅芝与录事史夫人说了几句,慕晞便向着石榴眨眼。
石榴数着,嗯,眨了五下,该拿上最好的那些。于是,石榴拉上红桃,颠颠地跑了下去。
“慕小姐当真出落得水灵,长得跟将军夫人足有分像了。唔,眉眼间像了归德将军。大了必然十分俊俏。”录事史夫人笑笑,从手腕上褪下一只葱心一般的祖母绿玉镯。
慕晞看那玉镯为珍贵,便不些摸不着头脑。当然,这珍贵也是因人而异。作为王家的嫡外孙女,光皇后和侧后赏的,就不知有多少成色更好的。
王雅芝笑道:“夫人当真宠溺小儿,这镯怕是不能收的。”
录事史夫人也笑:“这镯本与慕小姐有些缘份。这是当年国公夫人赏与我的。”
祖母曾经赠给她的?依祖母的身份,拿着祖母绿赠人倒是普通得很。
慕晞蹙眉,录事史夫人这橄榄枝抛得相当没有道理。录事史是官,何况四方城的郡守是长公主的夫君。父亲只是个四的武官,就算身后站着王家和国公府,也定不会为只镯与录事史升迁之事奔走。
谁知道祖母曾经赏过多少人?
王雅芝笑笑,想要推辞。
录事史夫人却把那玉镯往慕晞手中一塞:“慕小姐,这可不是普通的镯,您可收好了。”
然后,录事史夫人也不理会慕晞,凑到王雅芝耳边低语几句。
慕晞偏着头,看王雅芝脸色越来越凝重,觉得这录事史夫人着实有些神秘。记忆里,压根就没有这么个端庄的圆脸女人。
不过这玉镯……记忆里母亲常戴。
石榴与红桃正好抬了几副上好的缎进来。
录事史夫人向着石榴和红桃笑笑,站在她身边的仆妇便接了缎过去。
“谢夫人赏赐。”录事史夫人恭敬地福礼:“回头让录事史夫人,分曹书佐夫人她们几个好好羡慕一番。”
王雅芝捂嘴,眼里满是笑意:“夫人真是个热闹性,表里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待录事史夫人走后,石榴才道:“夫人笑起来真好看!明媚得跟春光似的。”
王雅芝兴致颇好:“你这丫头,真是生了张好嘴。回头去报备了新月,也拿些小东西吧。”
喜得石榴一蹦一跳地向外跑。
慕晞问:“母亲怎么如此开心?”
王雅芝伸手搂过慕晞:“待你大些再告诉你。下次进宫,带上这镯,去见见你姨奶奶。”
“给您!”慕晞正想要取下镯,王雅芝却态强硬地阻止了。
慕晞满心疑惑,正要发问,外头便来报,说是又有其它夫人来了。
“母亲,晞儿还是不待在这了。”慕晞兴致缺缺:“我去找二哥。昨儿个孙爷爷给送的东西,还没看完呢。”
“这孩!”王雅芝啐了句,便把那镯往慕晞手上套。看了看,又道:“唔,稍稍有些大。不过不要紧,回头拿些雅致的丝线缠上几圈,便不用担心会脱下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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